见任云从面带迷惑,她罕见的垂下头,面含娇羞,娓娓道,“那人,便是驻防北平府的,宁王李锡琮。”
任云雁点了点头,脚下不断,到了书房处。几个平日服侍的丫头正闲坐廊下,三三两两小声玩着翻花,见她来了,都站起家,朝里头努了努嘴,表示现在老爷跟前并无旁人。
“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必畏首畏尾。”任老夫人嗤道,“我们养了她这些年,也该是派上用处的时候了,就是折了她一颗棋也不值甚么。要紧的是试得皇上的心机,储君的心机,和当下那小我的心机。”
“荒唐!荒唐透顶!”任云从怫然起家,声色俱厉道,“你那里也不准去!我平日放纵得你过分,竟遗害至斯,为这起子事恬不知耻的哀告母亲,你可另有一星半点的仁孝之心?!罢了罢了,从本日起,你给我安循分分的待在家中,一步也不准踏出府门!我自会着人将你把守,若敢再肇事端,便是将你绑了送去家庙,我也是做得出。”
任老夫人歪在软榻之上,和那为她捶腿的丫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她已近八旬,鬓发惨白如雪,因过于肥胖更显出脸上的道道沟壑,嘴角微微下垂,很有几分苦相,从她衰老枯萎的面庞上已很难想见昔日的风采,亦很难从中窥得一点点任云雁的影子。
“但是,儿子他日被皇上防备掣肘,却也有些得不偿失。”任云从嗟叹道,“眼下尚且好说,只是今后新君临朝,这燕地是何风景还不成知。届时若真叫儿子从两人中择出一个,又该舍谁从谁,又有哪条路才是儿子的上上之选?”
任云从听罢,深深点头,很久忽地想起这事体中的关头之人,不免问道,“我们和谁缔盟天然要看当时情势,但是母亲如何敢包管,那李锡琮真的会宠嬖云雁,毕竟这内里的手腕,他未始没有想明白的一日。”
一面走,一面问着身后陪侍小厮,“老爷在家?”小厮回道,“晌午就从司里返来了,歇过了中觉,这会子恐怕正要去给老太太问安,女人要寻老爷,便请快着些,”
任云从敏捷地望向母亲,那熟谙的双目中闪动着熟谙的精光,洞悉统统,明察秋毫。他无从粉饰,点了点头道,“母亲,儿子这些天越想越是忧心,我们不该听任她,不该由着她去靠近那人。”
“不必考量了,他是再合适不过之人。”任云雁冲口道,“哥哥总该记得我曾说过的话,这辈子我定是要嫁一个顶天登时的大豪杰、一个敢作敢当的好儿郎。现在终是让我碰上了,可见是我的荣幸。”
任老太太的房内长年弥散着白檀味道,这是她平素礼佛之时惯常燃的香,只是倘或生人乍一出去,不免还是会蹙一蹙眉头,那清幽辛甜的檀香平清楚还稠浊着一股浓稠的羊乳腥气,这也是她多年的风俗,日日的饮食皆离不开此物。
一只脚才踏进房中,便听得一记降落喝问,“从那里野返来了?”任云雁倒是不惧,瞥着那伏案执笔,决计做出严肃姿势的兄长,爽然笑道,“哥哥轻声些,外头可都听着呢,又叫人晓得您训我。”言毕,已绕到任云从身后,双臂环上他的脖颈,“今儿我但是出去办了好几桩大事,还特特的去给老太太寻了她爱吃的点心,上回她亲口夸过的。为了这口吃食,我足足排了半个时候呢。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哥哥就少骂我两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