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蓦地一震,颤声问:“你...你...”
唯有一人,被她放过了。
他晓得峕儿传诏后,总要问上一句,你如何故为我的边幅?
半晌,他的脑袋埋在我的颈窝里,哭泣着:“我如何救你阿姐?我如何救你啊...”
门别传来内监锋利的嗓音:“陛下,吉时到了,还请陛下莫误了娘娘的好时候。”
他向来就不是个糊里胡涂的孩子。
衷儿沉默着,伸手覆在我的眼睛上,温热的手心贴在我的眼皮上,轻声问:“阿姐,会不会疼?”
司马衷抱着怀中已经生硬的身材,痴怔了好久,终究暴露一个笑来。
金墉城,毕竟像是为我而建的,这辈子同我兜兜转转,有着数不尽的缘分。
城墙深深,司马衷缓缓走出,孤身一人,身畔也无爱人,也无江山。
我接过他手中的金屑酒,他却死死地握住不放,倔强地望着我。
衷儿的手渐渐环住我的脑袋,颤抖地拥着我,一滴泪重重地砸在我的眼角上。
衷儿缓缓道:“可你从未害过我...阿姐,这很多年来,朝中风起云涌尽在你手,有志之士得以遭到重用,莫说是我,便是换了本日那些乱臣,赵王,梁王,齐王任何一人,都一定能比你做的更好。”
“既然如此...你为何放纵我这么多年?”我笑,又惊奇。
大多少年不敢直言,只得昧着知己说,娘娘国色天香。
“我如何办?”他手足无措地望着我,死命摇着我的肩,半晌,灵机一动似的端住我的脸,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被长睫掩住,微微颤抖着,俯下头来,和顺地吻我。
这是我听过的,他此生,最绝望的一声感喟。
那杯金屑酒,是衷儿给我带来的。
衷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喟道:“如果...用戟剖开肚子...或是生生勒死,会不会很疼?”
衷儿一下一下地抚着我的头发,正如我昔日对他所做的那样,轻声唤我:“阿姐。”
我点点头,又摇点头,笑道:“对,也不对。”
我便搁下酒杯,拉着他席地而坐,面对着面,好好打量了他一番。
他曾听闻贾后风骚,召京中美少年入宫侍寝,一夜风骚后便将他们活活勒死。贰内心灼烈如火,却生生不敢多说半句。
衷儿细心打量着我,半晌,那双清透的大眼睛眨了眨,有些心疼地说:“阿姐,你瘦了。”
过了这一阵,废后的圣旨便下来了。不但是我,我在朝中多年搀扶的权势被一扫而空。而司马伦自主为相国,倒是完整把握了朝中大权。
我笑了笑,今儿个恰是我四十五岁的生辰。一杯金屑酒,也算是个不错的生辰礼品。
他除了清减了些,并无大碍。想来他还是天子,是司马家的支柱,即便手无大权,可做一个傀儡天子也算是没有性命之忧。
另一人说,可不是么?现在关贾后的屋子,便恰好是废太子薨时住过的旧屋。
他白净的手按在我的心口处,一字一句隧道:“峕儿,以心换心,无关边幅。”
他伸手,缓缓地将阿谁,面庞丑恶的女子睁大的双眼合上,轻声道:“我晓得。”
那人含笑说,射中有定命,娘娘必然聪明绝顶。
我将那酒杯扬了扬,浅笑起来:“没了,衷儿。”
等了两日,每日送来的不过是些馊饭剩菜。
我安安稳稳地合上眼睛,不自发地含了笑:“到底是你最懂我。”
我想了想:“金屑酒应当不会很疼。”
“阿姐!”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颈将那金屑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