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采薇用心俄然放手，银汤勺与瓷盅撞在一起，清脆声响，裴少嵇总算回神，望着她的目光中，呈现了探听的神采。
孟采薇咬着勺子尖儿，带着几分等候的眼神望向裴少嵇。
殿外，丹陛之下，丹墀之上。
腊月二十六。
一个正室夫人，却叫一房妾侍来接待。
少女精美的面庞上，倒是说不出的烦厌与惫懒。
内侍替徐丛蔚呈了这奏章上前，而天子翻开后，却只是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便“啪”的一声合上，“徐卿所言极是，就把这个发去中书省，命他们依例拟撰，尽快送来批勅罢。”
这几日孟采薇着了寒，嗓子略有些哑，因此便叮咛底下人熬了梨汤。
她一边说，一边眼色表示夏眉近前，引着内侍远去。
若非碍着丈夫还在别的一间里与裴少嵇扳谈，她非要翻脸不成。
“果不其然，我就说么，孟氏那么个小丫头电影，如何降得住你阿谁外甥？”徐夫人一边摘下发髻上的簪钗，一边向丈夫抱怨，“就是这孙氏也忒不懂事了，本日甚么场合，她倒敢派人来请我，真不嫌丢人的！”
屏风两侧。
惠安侯府内，香案端陈，职员毕至。
裴少嵇还是只答一个“嗯”，孟采薇终究禁不住昂首去打量他。
裴少嵇垂眼，嘴角倒是向上略扬，“母舅不必在乎这些外人，乡里乡气的，登不上大台面……来，少嵇以茶代酒，敬您一碗。”
徐丛蔚一摊手，“我可不是没提示过你，跟一个婢子来往，像甚么话！”
此时，徐丛蔚方向天子一揖，“惠安侯宗子昔年虽是意气离京，倒是胸怀壮志，一心为国。此番他甫回颢京，臣身为母舅，本不欲立时就为他上奏请封，何如朝中小人如冯益善者颇多，欲以少嵇在安西都护府之事大做文章，毁誉侯府，为此，臣恳请皇上，尽早下旨敕封少嵇，以正视听，也安惠安侯在天之灵。”
孟采薇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转眼就变成了昭然可见的不豫，“我这边有甚么事，岂轮获得他这个长辈过问？你下去吧。”
裴少嵇的目光也跟着孟采薇一笑，变得平和很多，内里固有的锋芒，在暖和昏黄的烛光里，淡了很多，“只是辛苦外祖，替我驰驱多日，最后这奏章，却要署徐家的名字。”
英国公一愣，倒是无可何如，只得俯身称是，退出了金殿中。
“想甚么呢，这么入迷？”孟采薇不满地盯着他，“我说话你闻声了？”
明面上，这是孟采薇体察情面，特地为徐夫人所安排。而公开里，谁又不晓得这是孟采薇用心让徐夫人尴尬呢？
一卷明黄旨轴由宫内出来的内侍交到裴少嵇手中，那内侍笑容可掬，亲身托在裴少嵇臂肘处，殷勤道：“从今今后，至公子您可就是侯爷了。”
徐丛蔚意味不明地望向裴少嵇，摸索地唤了一声，“少嵇啊……”
孟然栋施施然撂下双筷，裴少嵇倒是蓦地蹙眉，眼神里竟是刹时便浮出了警告的意味，“外祖当真要走？”
孟采薇纤眉轻挑，“莫非夫人没吃饱么？既没吃饱，又做甚么总甚么看我，我还觉得你是在催我呢。”
“嗐（hai），这有甚么的。我和你外祖不都是为了帮你么？帮得上这个忙就够了。你外祖他呀，还不缺这些事情来沽名钓誉，更不企图由此就能拉拢你甚么。”
而孟采薇倒是几次三番用余光重视到，徐夫人在看她，看她的神采，猜她的情感……她嘴边压开一笑，大风雅方地抬首，出其不料地与徐夫人对视上，“我瞧夫人用得也差未几了，我们这边，就先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