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清出去以后,行了礼,才在一张玫瑰椅上坐下。
殿内只得他同王继恩两人。
彼时,观文殿里三层外三层设了重兵扼守,又有丞相、中书省、礼部、吏部各处官员列席。
蔺枚不由皱了眉头,一手摩挲着香檀木交椅的一侧,似低头深思。
宋扬灵笑着问她:“史乘修得如何了?”
需求走科举起家的士子多出身豪门。若不是此届大开科举之门,内里多少人底子不敢设想有朝一日竟能登上天子门堂。因此大家心中,若说感激陛下,莫若说感激皇后更甚。
米黛筠脸上浮出痴痴的笑。
时至本日,她乃至想不起来当初为何那样咽不下一口气,非得与宋扬灵斗个你死我活。也想不起,叫人剜掉周婉琴双眼的时候,她脑中转眼而过的动机是甚么。
自从得宋扬灵命令善待,周君清在后宫的职位大大得以改良。只是身份还是难堪——王妃。谁的王妃?天然是畴前篡位的蔺楠的王妃。是以她在后宫并不经常走动,只极其偶尔来凤銮宫存候问好。
话一出口,蔺枚本身都不免吃惊。这像是一个在他脑中暗藏了好久了动机,不经意间脱口而出。他从没见过宋扬灵吵架下人,更遑论视性命为儿戏了。
数月以来,宋扬灵力排众议扩大开科取士,并对峙设立殿试环节。终究到得殿试那日,自拂晓始,两千士子在内侍、内廷侍卫带领之下由端阳门入宫,至观文殿等待测试。范围之大,千古无人。前朝取士,一次不过数十人。本朝虽时有放宽,亦不过百人。天子亲身主持的殿试,又稀有千人之多,一时成为异景。京中百姓更有一夙起床,围至宫门边看热烈的。
光芒略微一暗,她就想起周婉琴睁着两个血洞穴定定地望着本身——明知没有眼睛的了,却总感觉有两道目光比野兽的爪子还利。
宋扬灵不但不在乎,还笑起来:“看来我非得保住米氏性命了,不然她若一死,世人都猜想是我所为。”她一边说,一边掸了掸衣袖,仿佛只是顺口说着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米丞相莫奈其何,好说歹说,才将群情奋勇的一群人劝归去。好轻易送走了世人,回到屋内,连饮两盏茶,才略略津润差点磨破的嘴皮子。
宋扬灵闻言,挑起嘴角悄悄一笑,眼风似有若无扫过周君清的脸,道:“你说她后事当如何?”
米黛筠瘦得脱了人形。她夜里几近不敢睡觉,就连白日时亦不敢待在没有阳光晖映之处。
她昂首望望空荡荡的宫室。外头有一个穿勤勤奋恳的小宫女还在扫院子。
米丞相连续咳嗽了几声,就听屋别传来发言声:“老爷,怕是旧疾又发了罢?我这就着人去煎药。”米夫人一面往里走,一面说:“申儿的事情如何样了?可贵他故意长进,老爷可不能叫他空欢乐一场。”
米丞相闻言,顿时眉毛耷拉成了八字:“我自有安排。”他一共三个儿子,早早都从恩荫得了官。孙子辈也都差未几有了下落,现在唯有最小的孙子出息无着,恰好皇后又堵了恩荫的路,只以科举为重。他也叫小孙子了局考了一回,不想州试就未过。莫非叫他学纨绔后辈窝在家里一辈子?还是像那豪门后辈一样,头发胡子斑白了,还一年年只盼着测验?
冷宫,偏僻处几无人行。便是光天化日,乾坤朗朗,也让人头子森然。
“你别同我自谦。我知你必是当真去做的。古往今来,未曾有过女子史学家,你算是破天荒头一个。”
最风景时,连皇后的风头都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