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握一握她的手:“皇后,不必说如许的话。”
烟罗纱窗滤来翡翠般的洁白阳光,西番莲花模样的鎏金熏笼内缓缓飘出几缕乳色清烟。皇后和顺垂首,手指细细理着领口上缀着的珠翠领针。那是银器砥砺的藤萝长春图样,繁密的银绞丝穿戴紫色宝石勾画出邃密的春叶紫藤头绪,原是她最喜好的款式,现在,却只感觉上头碎碎的珠玉射出细碎如针的炫光,一芒一芒戳得她眼仁儿生疼生疼的。斯须,皇后才感觉那疼痛劲儿缓了畴昔,暴露柔婉容色:“皇上的意义,臣妾晓得。是臣妾讲错了。原是夙起嘉嫔来存候,提了几句宫中异象。但怪力乱神之语,实不该出自臣妾口中。”
皇后恭谨道:“臣妾晓得了。归去后自会训示六宫宫人,不准他们再胡言乱语。”
檐下的冰柱被暖阳晒得有些熔化,泠泠滴落水珠,晨风吹动檐头铁马在风雨中“叮叮”作响,那深一声浅一声忽缓忽急地交叉,仿佛催魂铃普通,吵得人脑仁儿都要崩裂开来。皇后勉强浮起一个笑容:“臣妾妄言了。不过,皇上所说的确是观音的模样,而臣妾虽为皇后,却也只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皇上所言的境地,臣妾自愧不如。”
这一句“庶子”,突然挑动了天子欢乐中的情肠,有如缕的悲愁伸展上他微垂的唇角,他情不自禁地握住皇后皓腻的手腕,切切道:“女儿也罢,庶子也罢。皇后,朕与你毕竟是要有个嫡子的。”
天子唇边的笑意还是淡淡地定着,眼中却冷酷了下去:“朕说过,皇后是六宫之首。朕曾在年幼时想过,六宫之首若变幻成形,应当是甚么模样。朕想了好久,应当便如莲花台上的慈悲观音,心胸天下,意存慈悲,不妄听,不妄言,不可爱事,不打诳语。万事了然心中,凭一颗慧心奇妙措置。皇后觉得如何?”
天子的侧脸有着清隽的表面,被淡金色的朝阳镀上一层光晕。他的乌沉眼眸如寒星般闪着冷郁的光,让人读不出他现在的表情。“皇后说得对,人就是人,但所达不到的境地,也能够心神驰之。”他微微一笑,仿若偶然般挑起别的话头,“就比如朕身边服侍的主子,畴前王钦为人胡涂,肆意窥测朕意,连皇后赐婚对食的恩情也孤负,朕已经惩办了。现在有他做例,其别人都本分多了。”
旋然,她端倪温静:“得皇上爱好,天然是好的。臣妾听闻今冬江南所贡绿梅颇多,娴妃夙来爱好绿梅凌寒独开,想来也是深明皇上惜花之情。”她见天子并不接话,只是津津有味地饮着她送来的汤饮,心头微微一暖,蕴了脉脉和顺道,“皇上不但要为国事辛苦,还要为家事辛苦,臣妾不求别的,但求皇上万事顺心遂意,不要再有烦心之事就好。”
他晓得么?皇后在心底里轻笑出来,宫里的女子那么多,对着他个个都是笑靥如花,本身的艰巨酸楚、如履薄冰,他如何能懂?就如她普通,哪怕相伴多年,很多时候,他的心机,她也是难以捉摸。
皇后这般念着,回身处,终究忍不住低首落下泪来。
皇后的腔调沉寂而和缓,揣测着道:“臣妾听闻慎嫔虽是在冷宫自裁,但替她收尸的宫人们说,她浑身伤痕,且穿戴一身红衣和红鞋死去,怨气深重。臣妾晓得慎嫔畴前是娴妃的侍女,很多事慎嫔有不当之处。赐死也罢受罚也罢,只是在宫中动用猫刑,还要合宫宫人看着以作训戒,未免过分暴虐,伤了阴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