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眼里浮起些微惭愧,像浮于春水之上逐步熔化的碎冰:“如懿,你别生朕的气,会伤着你腹中我们的孩子的。”
她眼中极酸,像小时候那手剥完了青梅又揉了眼睛,几近逼得她想落下泪来。但是落泪又能如何?她在永寿宫前落了再多悲伤怜惜的泪也无济于事,若不是这个孩子,她的悲伤担忧,不过也都是白搭罢了。
如懿悄悄地嗟叹了一声:“容珮……这些蝙蝠如何多了……”
意欢含笑道:“这还是臣妾入宫的时候家中的陪嫁,想来想去,送给皇后娘娘最合适了。”
是啊,等了这么多年,梦了这么多年,无数次在梦里都梦见了抱着本身孩子的那种高兴,可最后,倒是一场空梦。梦醒后泪湿罗衫,却不想,另有本日。
嬿婉忙堆了一脸柔绵的笑容,道:“那臣妾服侍皇上先回永寿宫吧。晚膳备好了,是皇上最喜好的炙鹿肉呢。”
天子闭着眼睛道:“你服侍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后一贯挺喜好你,本日是发了甚么失心疯,必然要这么不依不饶?”
嬿婉粉脸通红,娇羞地在天子胸前捶了一下:“臣妾说了,为了皇上,臣妾甚么都情愿。”
如懿侧身朝着里头,淡淡道:“皇上是喝多了酒,臣妾会让容珮熬好了醒酒汤给皇上的。请皇上恕罪,臣妾怀着身孕,怕酒气过给了孩子,还请皇上去暖阁安息吧。”
海兰沉默半晌,感喟道:“说句看不破的话,你们呀,便是太在乎伉俪二字了。不管官方宫中,不过恩爱时是伉俪,冷酷时是路人,不,却连路人也不如,还是个仇敌呢。凡事太在乎了,总归没意义。”
她的话未说完,俄然身子一软,发晕倒了下去。容珮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如懿惊呼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如何了?您别吓奴婢呀!”
一席话,说得世人都沉默了。海兰只得勉强笑道:“臣妾好好儿地又说这个做甚么?摆布该罚的也都罚了,臣妾过来的时候,还闻声晋嫔在本身宫里哭呢。也是,做出这般利诱圣心的事来,真是丢了她富察氏的脸面!”
而几家欢乐几家愁。永寿宫中倒是一片沉寂,半点儿声响也不敢出。
意欢穿戴湘妃竹绿的软缎滚银线长衣,袖口略略装点了几朵黄蕊白瓣的水仙。发髻上也只是以简朴的和田玉装点,砥砺着盛放的水仙花。那是她最喜好的花朵,也极衬她的气质,那样的凌波之态,清盈亮洁,便如她普通,临水照花,自开自落的芳香。她从袖中取出一个一盘花籽香荷包,翻开抖出一串双喜珊瑚十八子手串,那珊瑚珠一串十八颗,白玉结珠,系珊瑚杵,翡翠双喜背云,非常精美敬爱。
海兰接了永琪在身边,天然是欢乐的,因而聊起养儿的话来,细细碎碎又是一大篇,直到晚膳时分,才各自回宫去。
如懿推却道:“既是你的陪嫁,好好儿收着吧。等十阿哥娶妻的时候,传给你的媳妇儿。”
也不知跪了多久,秋末的毛太阳晒在身上轻绵绵的,仿佛带着刺,痒丝丝的。如懿望着门上云蝠八宝团斑纹,明显是五只一格的蝙蝠扑棱着翅膀,她的面前斑白一片,越数越多。五只,六只……十只……
天子笑道:“那就好。皇后一贯是由江太医存候然脉,你便和他一起照顾着,以求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