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与如懿陪在一侧,看着意欢神态迷乱,满心不忍,却又实在劝不得。海兰便问守在一旁的荷惜:“皇上晓得了么?可去请过了?”
意欢仿佛认识到甚么,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你晓得甚么?”
荷惜揉着发红的眼睛:“去请了。可皇上正和外务府商讨端淑长公主再嫁准噶尔达瓦齐之事,一时不得空儿过来。”
彼时正在午后,宫中人大多正在酣眠,天井楼台格外沉寂。天光疏疏落落,雨线漫漫如纷白的蚕丝,将这渺渺无极的空远的天与地,就如许缠绵逶迤在一起,再难断绝。如懿穿戴半旧的月红色团荷花暗纹薄绸长衣,漫着明珠丝履,扶着腰缓缓走过悠长盘曲的回廊。雨滴打在重重垂檐青瓦上,打在中庭芭蕉伸展开的新嫩阔大的绿叶上,清越之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有几次如懿和海兰在她身畔陪守着她,亦不能感遭到她誊写之余其他活着的陈迹。连每一次前去十阿哥的梓宫燃烧遗物与经卷,亦是不落一滴眼泪,更不准人伴随,只她一人守着孩子的棺椁,低低倾诉。
那是她这平生见过的最夸姣的笑容。
意欢大为惊奇,双眸一瞬闪过深深的不解:“你怎会有我的坐胎药?”
嬿婉的神采如寒潮行未到临前浓翳的天气,望向如懿背影的目光,含了一丝不驯的阴鸷神采,好像夜寒林间的孤鸮厉鸷,竦寒惊独,在寂静中散出痛恨而厉毒的光芒。
虽无人应和,但那歌声与雨声相伴,似鸣泉花底流溪涧,非常动情。
海兰看着如懿,忧烦道:“怕不但是为了政事,皇上亦是怕触景伤情吧?”
她楚楚不幸的神采在刹时激起如懿最心底的不屑与鄙夷,但是,她不以为有需求与之多言,只淡然道:“这两年来你所做的这些事,当本宫都不晓得么?”
嬿婉伸脱手,摸索地抚上意欢的小腹。意欢下认识地退避了寸许,见嬿婉神采痴痴惘惘,并无任何歹意,亦不知她要做甚么,便直直僵在了那边不动。嬿婉的手势非常柔缓,像拂面的东风,轻淡而暖和,带着谨慎翼翼的器重,低柔道:“姐姐,我的好姐姐,你是为十阿哥悲伤,悲伤得连本身都不要了。实在细想想,你总比我好多了。你的孩子好歹在你的肚子里,你享了怀胎十月的等候,一朝出世的高兴,你看过他笑,陪过他哭,和他一起悲喜。但是,我的孩子呢?”她睁大了凄惶欲绝的眼,盯着意欢,喃喃道,“我的孩子在那里?”
意欢稍稍安静:“我不喝,只是因为喝了这些年都未有动静,也灰了心了。连皇后娘娘也说,天意罢了,何必苦苦依靠药物,以是我的求子之心也淡了。”
意欢颤栗地退后一步,牢坚固在十阿哥的棺椁边沿:“奇特?有甚么可奇特的?”
如懿的唇角含了一缕苦笑:“或许是本宫在宫中浸淫日深,本宫所能想到的,是这个孩子不能白白死去,意欢不能白白悲伤。且孩子的死,莫非皇上没有牵涉后果于此中么?”
意欢直闯进芳碧丛的时候,天子正握了一卷乌黑画轴在手,临窗细观。一缕缕淡金色的日光透进屋子,卷起碎金似的微尘,恍若幽幽一梦。那光芒洒落天子满身,点染勾画出明朗的表面,衬着天子身后一座十二扇镂雕古檀黑木卷草缠枝屏风,繁绮富丽中透着缥缈的仙风意境。
嬿婉恸哭失声,直到身后狠恶的疾走之声散去,才缓缓站起家,抚着十阿哥的棺椁,暴露了一丝怨毒而称心的笑容。
绕过武陵秋色的绾春轩时,如懿尚闷闷不觉。武陵秋色四周遍种山桃千百株,参错异化林麓间。若待三月时节,落英缤纷,浮漾水面,或朝曦落日,光炫绮树,酣雪烘霞,其美莫可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