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承诺着去了。如懿抚摩着发髻上冰冷的金线缀珠流苏,心有戚戚:“金玉妍心机暴虐,皇上只降位为嫔位,臣妾真是可惜了惢心的一条左腿了。”
天子的眼神仿佛铅水呆滞,是沉甸甸的铁灰的冷与硬:“皇贵妃,你何时学会说话这般刻薄,不知轻重?”
如懿怔怔半晌,缓缓道:“是,皇上是没有错的。”
天子的声音沉稳而笃定,并无一丝游移,朗朗道:“朕的心机很简朴,就如同先升你做皇贵妃普通。朕想着的是要许你皇后之位。”
如懿站在天子身边,神采沉寂如水,恍若未闻,只悄悄与李玉目光相接。这便是日夜服侍在天子身边的人说话的好处了,不动声色地提示着天子,这个心机深重谋夺后位的女子韶华已逝又如此不顾身份。
天子觉得她悲伤感到到了极致,抑或是他太少见到如懿的泪,终究和缓了口气,扶她起家:“好了,朕是天子,身边的亲人太多,会算计朕的亲人也太多。证据列举面前,朕偶尔也会有一丝狐疑。但朕终究还是挑选信赖你,你便不要怨朕,也不能怨朕了。”
如懿垂下脸,低低道:“皇上奖惩清楚,臣妾放心了。”
“朕晓得慎刑司科罚残暴,打残了惢心一条腿是委曲了她。可朕不能不委曲她。因为惢心打死不招,你才是明净的。只要你是明净的,才气够做朕的皇后。”
没有别的言语,也没有哀切的申述,更没有悲伤欲绝的抽泣,金玉妍只是冷静叩首,以额头与金砖空中碰触的沉闷声响,来向天子脉脉倾诉。贞淑被赶回李朝,形同奉告她落空赖以依托的母族,她身边的伶仃无援已然闪现得宠的败迹。那是最大的伤害,远胜于位分的起落,意味着凭借在她身上的母族的荣宠也会随之减色。以是她亦明白,本身只能如此,不能哀哭辩论。
天子沉沉道:“你要放心的不但是这个。今后以后,无人会再质疑你。皇贵妃以后,你的后位之路也会安稳安妥。朕会一向陪着你,走到皇后的宝座之上。”
如懿不料天子会俄然提起凌云彻,仿佛是谁的指甲重重弹在了心肉上,忙笑道:“江与彬故意,臣妾问了惢心也情愿,也算是两情相悦。”
她跪坐在厚厚的绒毯上,初秋绚金的阳光从镂花长窗中映照而进。她浑身沐浴在明丽的光影里,但是,金子一样光辉的阳光并没能给她带来如释重负的表情,相反,在这暖和的阳光里,她竟感觉本身成了华丽缎子上一点被火焰烧焦的香灰色,瑟缩暗淡,不应时宜。
天子悄悄地看着她,眼波并无一丝起伏:“晓得朕为甚么明知惢心受了重刑也不过问么?”
天子的神采公然更丢脸了几分。如懿轻挽衣袖,不急不缓替天子研墨,道:“董其昌云,晋人书取韵,唐人书取法,宋人书取意。此时叩首声扰耳,不管取韵、取法还是取意,都是不能的了。皇上还是临时搁笔,让臣妾为皇上磨出色彩合适的墨汁吧。”
她在天子身边多年,不是听不出天子的语气里已经是最后的包涵和耐烦。再有哭诉与不满,都不过是自毁长城。对于聪明人而言,时候是最好的师者,日复一日,将她的聪明调教成聪明。而大部分的聪明,与哑忍和适可而止有关。
那泣声哀婉孤清,若一缕轻烟一线游丝,有力地袅袅飘浮于烛影中,好似吹口气便断了。唯有她本身晓得,她曾经是如何忍泪不哭,而现在,此种哀号无异于斩断了对于夫君最深重的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