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饮了一口酒，脸上微微出现晕红光彩：“你再说便是。”
和敬也不看她，捻着绢子端坐着：“施礼便大可不必了，你毕竟是我的庶母。要皇阿玛晓得，还觉得我不晓得尊敬长辈。”嬿婉承诺着便要起家，和敬又道，“如果额娘还在，你们都是奉养她的妾侍，我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要晓得，能救庆佑，虽是我要谢你的，但也是你的本分。”
如懿只是一笑，折下几朵白梅的花苞放进香炉里，再盖上鹤嘴赤金香炉盖，将其他的白梅扶养在净水瓶中，温馨道：“梅花有清冽之气，尤以白梅为甚。暖香中有清气，皇上可喜好么？”
天子笑吟吟道：“你觉得朕选出去的必然是年青貌美的女子？”他扬声唤道：“李玉，把朕案上的第三份折子拿来。”
宫中的选秀，向来不过是循例罢了。把这天下的美人都采集一遍，才是尽了皇家的权势了。实在天子宫中妃嫔的来源，选秀不过是一小拨儿，有宫女承恩侍上的，有外头大臣亲贵进献的，有蒙古各部选的，林林总总，老是有新的美人一朵一朵地开在御花圃里头，谢了一朵再开数十朵，永久没有残落的时候。
如懿却不伸手去接，只盈盈看着天子，笑得慧黠：“不算干政？”
书房里静悄悄的。天子坐在堆积如山的折子背面，李玉带了两个机警的小寺人陪侍在旁。金鼎香炉里悠然扬起一缕白烟，如懿悄悄一嗅，便知是天子常用的沉水香，旋即请了一安道：“沉水香辛、苦、温，暖腰膝，去邪气，有温中清神之效，这个时节用是再好不过了。”
如懿浅浅发笑：“皇上现在正宠着恂嫔，倒不怕她吃味？”
天子的神采刹时冷了下来，仿佛为窗外冰雪所浸，冻得酷寒而坚固。他摆一摆手，很快打断了如懿话语的尾音：“不必了。”
“朕取的不是一个女子，一个嫔妃，而是蒙古的博尔济吉特部。”他咬重了口音，特长指蘸了白酒在小几上写了个“取”字，“是取，而不是娶，取一女子在宫中，多一个未几，少一个很多。”
天子亦是点头：“传闻赛桑的女儿厄音珠格格曾经许配过三次人家，都是未过门男方就暴毙了。草原上的喇嘛替她算过，要嫁人间最高贵之人才气降得住她的克夫之命，以是赛桑一拖再拖，就拖出了一个三十岁还云英未嫁的女儿。”
嬿婉连连诺诺：“我也不过是偶合。能救了世子，是积善积福之事，是成全了我。”
这话倒是问得险了。她是皇后，天然不能气度狭小，落了个妒忌的恶名。何况……她有六宫之主的位子，宫中多一小我，只比如御苑里多开了一朵花，便有甚么可骇的。她悄悄打量着天子的神采，他还是悠然得意的模样，仿佛是毫不在乎。但是如懿却晓得，他如许的神情，便是甚么都拿准了的，恰好，他又是那样多情的性子。
李玉和容珮立即安插，二人挪到暖阁的窗下，将酒肉搁在小几上，将长窗支了起来。如懿冷得一颤抖，笑道：“可受不了，这么大的风。好冷！”
天子欣喜道：“恰好外头下过雪，我们移到窗下来，边看雪边吃这个。”说罢又笑，“折了白梅来这般清雅，本来也是个酒肉之徒。”
和敬很有恻然之色：“一个女人没有夫君的恩宠，想要安然度日是多么艰巨。当年皇阿玛忙于政事，伴随额娘的时候未几，额娘贵为皇后，偶然也不得不防着嫔妃僭越，何况令娘娘只是出身汉军旗的小小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