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的眼睛在听到“庆佑”二字时倏然亮起,像被点亮的烛火,明丽地闪着神采。嬿婉低低道:“幸亏!赌赢了!”
海兰眼中微有迷惑之色,江与彬神采不动:“令妃小主生养七公主时颇受折磨,加上产后不调,屡受气郁,身子一向衰弱,是不宜有孕的。”
春婵闻言便明白,一味搓手难堪:“阳气最重,莫过于养心殿。只是……”
天子明显已去看过了庆佑,以是神采并不焦灼。他的口气极暖和:“庆佑玩皮,趁璟瑟昼寝,乳母打盹,偷偷溜出来玩耍。幸得你瞧见救了他。方才璟瑟哭得死去活来,朕也看着心疼。”
目睹得由夏入秋,由秋至冬,嬿婉坐困愁城,整天无法,却也不得其法,只见得人也蕉萃了下去。
李玉道:“敬事房的人正候在外头呢。”他击掌两下,徐安捧着绿头牌出去。灯火明耀之下,红木盘中牌子泛着绿幽幽的华彩,仿佛是招人的手,引着天子的目光凝住。
海兰寂静不语,只是以晓得的沉默来安抚相互的孤凉。半晌,她才轻语:“经了十三阿哥之事,姐姐的心仿佛淡了,很多事也不再着意。”
春婵蹙眉道:“不是宫里的阿哥,怕是哪家的福晋带出去的不懂事的孩子。”她看了看,又道,“真是不懂事的孩子!那石头上积满了青苔,又高又滑,细心摔下来才是。”
是夜,天子本欲单独歇在养心殿中。或许是颖嫔处婴儿的哭泣让他有所念及,或许是白日的落水之事让他仍不足悸,在合上奏折以后,他唤来了李玉。
嬿婉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义,不过是指她在天子心中无足轻重罢了。她却不能辩驳,因为实在太清楚地晓得,自从七公主养在颖嫔身边,颖嫔更得宠嬖。嬿婉感觉喉咙里一阵阵发紧,那原该是属于她的宠嬖。
颖嫔觑着嬿婉浑身湿腻腻的模样,满脸体贴之意:“令妃落水,得好好养一阵子才好。皇上,您承诺了臣妾一起用晚膳,时候不早,我们早些归去吧。”
天子的面色柔缓了几分:“是了。朕记得嬿婉是不懂水性的。唉,你也不把稳本身,幸亏近旁的宫人们发感觉早,不然连你也填了出来。”天子说着,凝睇着她,缓缓问,“这个时候,你如何在那儿?”
“璟妧,璟妧……”嬿婉喃喃呼喊,眼泪肆意而出,紧紧地裹着被子,颤抖着声音道:“臣妾晓得,臣妾不是一个好额娘。出身寒微,学问陋劣。但是皇上,臣妾的爱女之心是一样的,并非因为臣妾罪恶有所缺失,反而让臣妾感觉更对不起她。”
殿内美人对坐珠帘卷,殿外是绵绵袅袅的晴光万缕。宝鼎香暖,花竹碧绿,也不过是寸断了的光阴里荒凉的影子。翊坤宫琼楼玉宇,琪花芝草,与废旧千年的伽蓝寺又有何异?心落了灰,如经卷蒙尘,再难翻动。
白玉子落在碧玉棋盘上余音微凉,好似如懿现在的感慨:“偶然候灭亡或许真的算一件功德,能够弥补曾经的不完美。孝贤皇后离世日久,皇上的惭愧越深,便越是记念。这些年皇上为孝贤皇后所作的挽诗还少么?连几近济南都不肯进城,只因是孝贤皇后薨逝之地。”
嬿婉发笑,刻薄地打断:“澜翠会看上他?癞蛤蟆……”
天子的手如行云流水般划过,在“令妃”的牌子上略略一停,复又逡巡,末端停在“婉嫔”的绿头牌上。
二人凝神远眺,只见翠叶落尽的柳枝懒洋洋地斜垂着,那孩子爬在太湖石的青苔上,手舞足蹈地乐着,浑不顾足下青苔光滑。春婵不大放心:“唉!那石头光滑,别掉下来,可如何好?小主,若真是世子,奴婢从速去抱下来,别出了甚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