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监正连连道:“璟,玉光彩也。皇子行永字辈,公主行璟字辈,皇上取此名,可见正视。且皇后娘娘怀上此胎之时,紫微星华光闪烁,皇上取此佳名,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如懿的脸带着茫然的痛苦:“孩子没有了,莫非怪我么?皇上一贯对钦天监的话坚信不疑,他必然是听出来了,是不是?”
如懿的眼无神地盯着帐顶,樱红的连珠帐上密密缀着米粒大的雪珠,闪着晶莹的微光。底下是“和合孺子”的花腔,两个活泼敬爱、长发披肩的孩童,或手持荷花,或手捧圆盒,盒中飞出五只蝙蝠,憨态可掬,非常惹人爱好,恰是得子的喜兆。连被褥床帐上都是天竺、牡丹、瓜瓞和长春花的图案,一天一地地铺展开来,是瓜瓞绵绵、福泽长远的美意头。那样喧闹热烈的色彩,现在却衬出如懿的面庞如冷寒的碎雪,被尘烟的黯灰覆盖。
天子的声音极轻,像是倦怠极了,连那一字一句,都是极吃力才气吐出:“十三阿哥赐名永璟,乃朕嫡子,朕心所爱。然天不假年,未能全父子缘分。追赠十三阿哥为悼瑞皇子,随葬端慧太子园寝。”他顿一顿,“一众接生人等,顾问皇后出产不力,一概出宫,永不再用。钦天监监正,妄言乱上,歪曲皇后,撤职,杖毙。”他说罢,遽然起家拜别,衣袍带起的风拂到海兰面上,她无端端一凛,只觉拂面熟寒。
李玉伸长了脖子向外探去,轻声道:“听这声音像是生了呀?如何还没儿叫声呢?”
偏殿的门突然被推开,接生的嬷嬷和太医们跌跌撞撞出去,哭丧着脸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忻妃乌黑的牙齿咬在薄薄的红唇上,印出一排深深的齿痕:“皇后娘娘痛失小阿哥,还要被钦天监的人诽谤,那监正死了也是该死!”
监正掰着指头,眉心舒展,算了半晌道:“皇上,皇后娘娘是戊戌年所生,生肖为狗。而本年是乙亥年,生肖为猪。流年对冲,以生肖大者为胜,生肖小者非死即伤。”他看了看窗外天气,又道,“现在恰是卯时二刻,天气欲明未明,皇后娘娘生辰是酉时三刻,恰是日暮时分,二者也是相冲。本来皇子属阳,若能在日中时分出世,便会贵不成言。可从皇后娘娘的生辰来看,命相极阴,才克住了小阿哥在此时出世,结判定了性命啊!”
天子的口气不安且不耐,道:“这话你方才就问过,接生嬷嬷们说孩子的胎位不大好,不轻易生,其他并无大碍。人多反而手杂,朕才不让你出来的。”
痛不欲生,真真是痛不欲生!如懿只感觉从五脏六腑中涌出一股扯破的疼痛,跟着每一口活着的喘气,伸展到四肢百骸,伸展到全部灵魂,掏肺剜心,排山倒海。
海兰膝行两步,跟上天子道:“皇上不去看看皇后娘娘么?”
如懿的声音像是从渺远的天涯传来,幽幽晃晃:“海兰,这是我的报应。”
海兰还要再说,一阵冷风卷着雪子飕飕扑上身来。半晌,人都散尽了,连江与彬都赶去了如懿殿中服侍。她木然地站在殿门前,身子有力地倚靠在阔大的殿门上,任由生硬的檀木雕花生生地硌着本身暴露的手腕,浑然不觉痛苦。
那监正连滚带爬地跪起来,蒲伏在地,叩首如捣蒜:“皇上!皇上!微臣夜观星象,不敢胡言啊!且微臣也说了,阿哥在日中前后出世是最吉利的。至于为何绕颈而死,微臣,微臣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他痛得龇牙咧嘴,却实在不敢痛呼出声,只得咬着牙道,“皇上要惩罚,微臣自甘领受。只是微臣也不知为何如此,但求死个明白。”他磕了个头道,“皇上,微臣叨教皇后娘娘生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