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后宫·如懿传（全六册） > 第二十九章 幽梦
婉嫔倦倦地将头抵在海兰肩头，“这些话都是你逼我说的。但是如许被你逼迫一次，真是痛快。我向来没有那么痛快过，我喜好谁，讨厌谁，我都说完了。哪怕立即被皇上拖出去砍了脑袋，我也不悔怨！”
海兰悄悄一笑，“不要紧。我向来不是要皇上坚信不疑，我只要皇上狐疑。狐疑生暗鬼，皇上性子最多疑不过。多少人便死在了‘狐疑’二字上，我便不信她能逃脱得了。”
海兰跪坐在佛像跟前，久久地，一下，又一下，缓缓拨动动手中的碧玺佛珠。若不是如许滞缓的行动，提示着她另有一丝活人的气味，那么一身暗蓝半旧宫装的她，与一株枯朽的草木全无别离。
那一夜，无人晓得青衣简妆的婉嫔，跟着李玉悄悄步入养心殿，对天子说了甚么。
海兰笑着辞过，“臣妾大哥痴钝，怕答不上皇上的话。这一斛明珠……”她如有所思，“姐姐在时，爱好珍珠。可惜再宝贵的珍珠也有珠黄之时。”
婉嫔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盯着海兰，惊奇道：“愉妃姐姐，你说甚么呢？如许的话可不吉利，如果落在皇贵妃耳中，得生出多大的风波来。”
婉嫔啜了一口，打量着殿中的器具，叹道：“茶是上好的，可见皇上还是挂念着姐姐和绵亿，年下的犒赏也是很多。提及来，皇孙辈里，皇上最疼的也是绵亿了。”她柔缓道，“既然如此，姐姐何必这么苦了本身？这些东西用着，也太寒伧。”
天子这才微现败坏之色：“皇额娘说得是。儿子也是这个意义。”
天子将那戒指握在掌心：“朕明白了。今儿是甚么日子？”
天子笑笑：“朕已命人砥砺成皇贵妃喜好的水莲，让她拿在手中把玩。”
婉茵痴痴地望着天子：“皇上，臣妾第一回，离您那么近地画您。不是凭本身的印象和影象来画……”
天子暖和的眼眸扫却了正月寒朔的冷意，将一袭紫貂大氅亲手披在她肩上。海兰并未有任何受宠若惊的表示。天子对她的安静在料想当中，悄悄挽过她的手，“愉妃，陪朕往御花圃走一走。”李玉明白，忙带着宫人们退后十步，远远跟着。
海兰浅笑，那笑意轻飘飘的，“惇妃？她不过就是姐姐的一个影子。她的存在，是不时候刻提示着皇贵妃，姐姐并无分开这里，她还是在皇上心上。”
海兰伸脱手，缓缓抖落暗蓝色绣银线折枝五瓣梅衣衿上薄薄的灰尘，“是令皇贵妃传了梨园子，只是除了晋嫔爱应酬，没去几小我。”
“是有些眼熟。”天子接过，托在掌心。他盯了半晌，仿佛在死力思考着甚么。有眸中片段的影象加深了他已有的狐疑。这枚戒指，曾经悠长地呈现在一个女子手上。而仿佛是凌云彻身后，那双手上再没有了这枚戒指。
婉嫔只是在天明时分倦怠地坐上小轿，见到等待在本身宫中的海兰，悄悄道：“我这一辈子都没对着皇上说过那么多话。但是皇上，他竟然情愿听我说了那么久。”
婉茵心头冲动，想要说甚么，却不自发地深拜下去，倚靠在天子膝上，再不肯罢休。
婉嫔怔怔地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爆仗喧哗的气味散得尽了，她软弱地伏下身材，倚在海兰膝边，一下一下，死死绞动手里素绢巾子。“已经几十年了，我服侍皇上已经几十年了。这几十年里，我受过的恩宠，掰动手指也数得出来。皇上给了我位分，给了我恩养，他算不得孤负我。但是这一辈子，他有那么多女人，那么多宠妃，他向来都不会记得我吧。”她低低地嗟叹一声，像是自嘲的笑，又像是悲戚的哭，“于皇上而言，我和寝殿里的一个枕头、一床被子有甚么两样？用过便也用过了，抛之脑后。海兰姐姐，我只想要皇上记得我，我不想成为妃陵小小的墓穴里一个无声无息的亡魂。大家都有过恩宠，只要我是捡来的运气。我只是潜邸里小小一个侍女，偶尔被皇上宠幸了，我才气活到这宫里来，我晓得本身寒微，我晓得本身受了不该受的福分。可我也是女人，我也会发梦，也会痴想，我活得能被人记着一次，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