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后宫·如懿传（全六册） > 第二十四章 两相别
如懿凄楚不已，郁然长叹，“皇上，您不必再狐疑臣妾做了甚么错事。臣妾的错事太多太多，您狐疑的，您的女人的，您的子嗣的，一股脑儿，满是臣妾的错事。恕臣妾说一句，做您的皇后，在您身边，实在是太累，太倦了。如有来生，臣妾必然要分开这里，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没有事理，朕便是事理！朕这平生，少年丧母，中年丧妻失子，内有太后，外有朝政，朕有几日过得安然喜乐？现在朕稍稍畅快适意，你便诸多禁止。这两掌便是奉告你，哪怕本日你是朕的老婆，朕的皇后，你也是朕的主子，不成违逆朕，抵挡朕！”
天子的口气有些倔强，别过脸道：“失德的是皇后，不是朕！皇后生性不驯，频频冲犯于朕。还敢不顾国之大忌，亲手断发，朕实在忍无可忍。”
傅恒悄悄拍着和敬的肩膀，平抚着她的情感，二人沉默相对，情意了然，这才各自散去。
外头的宫人们听得五内焦灼，只不敢出去，闻得这一声唤，忙不迭滚了出去。
如懿如何会让和敬抢到，她举起剪子在喉头，冷然道：“和敬公主，你的额娘，唯有孝贤皇后罢了，又何必在乎我呢？”
她悄悄一笑，拢住狼藉的青丝，引袖取过一把小小银剪，那凛冽的寒光在她指尖闪动，她剪下三寸青丝，看它们纷繁垂落于地，“皇上，我们满人一贯珍惜头发，以剃头表示爱侣亡去守身坚毅之意。臣妾待内心的那人，便是如此。畴前看不明白，觉得他百般万般都可谅解，现在看得明白，才知他痴恋的是旁人，景仰的是旁人，疼惜的也是旁人，守着他日日夜夜都是煎熬。”
天子动手颇重，她的发髻散了大半，混乱地垂落耳边。泪眼蒙眬里，望出一片雪色清寒，“皇上为何如此多疑测度？”
江南的傍晚，炎夏亦有潮湿气味。只是这行宫表里，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才显阴沉莫名。连那暑气模糊亦有黏稠的意味，缠得人透不过气来。
太后瞟了一眼，随口道：“这不是外务府进奉的，是柔淑在外头看了好玩，说花腔别致，才给哀家的。”她话音刚落，旋即明白天子心底的不悦，无法地笑了笑，“如何？天子看了这狮子，想起皇后的言行跟这狮子的爪子利齿一样让你不舒坦了？”
和敬姣好的面孔闪过一丝狠意，“可我向来没有健忘乌拉那拉氏带给额娘的悲伤与痛苦。娘舅，我身上也流着富察氏的血，我怎能让富察氏的仇敌永踞高位。不，她们永久都不能和额娘比。额娘才是皇阿玛最爱的女人，最贤德的皇后。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她，绝对没有。”
天子别过甚，“朕在乎的是一个皇后该有的言行举止，而非乌拉那拉如懿这小我！若无能够继位皇后的人选，那便空留着后位也罢。免得分歧适的人站到分歧适的处所去。看如有合适的人，取而代之又何妨？”
天子将要说的话已然说完，“皇后自册立以来尚无失德，儿子此次奉皇额娘巡幸江浙，正承欢洽庆之时，皇后性忽改常，于皇额娘前不能恪守孝道。昨夜行动尤乖正理，迹类疯迷。儿子只能先令其回京，在宫调摄。皇后行事乖违，无端顶撞，儿子哪怕予以废黜，亦理所当然。”
天子悄悄地听着，心机缓缓游逸。思路盘结无定，他只感觉倦意深重，再也没法承担与她的过往。一度，他也觉得，凌云彻死了，统统事端都会成为紫禁城红墙深埋下不值一提的灰尘。但是每一次见她，见到日复一日深重的沉默，和眼底哀伤的阴翳，都会在内心不自发地衡量与她之间的间隔，像在茫茫大雪中渐行渐远的人，他不晓得她要去的方向。连那曾经非常靠近的仿佛触手可及的间隔，也禁不起悄悄地触碰，如水中幻影流浪，一探即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