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晚,宝玉李嬷嬷已睡了,他见内里黛玉和鹦哥犹未安眠,他自卸了妆,悄悄出去,笑问:“女人如何还不安眠?”黛玉忙让:“姐姐请坐。”袭人在床沿上坐了.鹦哥笑道:“林女人正在这里悲伤,本身淌眼抹泪的说:`今儿才来,就惹出你家哥儿的狂病,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是以便悲伤,我好轻易劝好了”.袭人道:“女人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特的笑话儿另有呢!若为他这类去处,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快别多心!”黛玉道:“姐姐们说的,我记取就是了.究竟那玉不知是如何个来源?上面另有笔迹?”袭人道:“连一家子也不知来源,上头另有现成的眼儿,听得说,落草时是从他口里取出来的.等我拿来你看便知。”黛玉忙止道:“罢了,现在夜深,明日再看也不迟。”大师又叙了一回,方才安息.
本来这李氏即贾珠之妻.珠虽夭亡,幸存一子,取名贾兰,今方五岁,已退学攻书.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担当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了李氏时,便不非常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是以这李纨虽芳华丧偶,居家处膏粱斑斓当中,竟如槁木死灰普通,一概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朗读罢了.今黛玉虽客寄于斯,日有这般姐妹相伴,除老父外,余者也都无庸虑及了.
却说黛玉同姊妹们至王夫人处,见王夫人与兄嫂处的来使计议家务,又说姨母家遭性命官司等语.因见王夫野生作烦复,姊妹们遂出来,至寡嫂李氏房中来了.
雨村听了大怒道:“岂有如许放屁的事!打死性命就白白的走了,再拿不来的!”因发签差公人立即将凶犯族中人拿来拷问,令他们实供藏在那边,一面再动海捕文书.正要发签时,只见案边立的一个门子使眼色儿,____不令他发签之意.雨村心下甚为疑怪,只得停了手,立即退堂,至密室,侍从皆退去,只留门子奉侍.这门子忙上来存候,笑问:“老爷一贯加官进禄,□□年来就忘了我了?”雨村道:“却非常面善得紧,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那门子笑道:“老爷真是朱紫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不记当年葫芦庙里之事?”雨村听了,如雷震一惊,方想起旧事.本来这门子本是葫芦庙内一个小沙弥,因被火以后,无处安身,欲投别庙去修行,又耐不得清冷情状,因想这件买卖倒还轻省热烈,遂趁年纪蓄了发,充了门子.雨村那边料得是他,便忙联袂笑道:“本来是故交。”又让坐了好谈.这门子不敢坐.雨村笑道:“贫贱之交不成忘.你我故交也,二则此系私室,既欲长谈,岂有不坐之理?”这门子传闻,方告了座,斜签着坐了.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宁国荣国二公以后,共二十房分,宁荣亲派八房在都外,现客籍住者十二房.)
雨村因问方才何故有不令发签之意.这门子道:“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莫非就没抄一张本省`护官符'来不成?”雨村忙问:“何为`护官符'?我竟不知。”门子道:“这还了得!连这个不知,怎能作得长远!现在凡作处所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冒犯了如许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以是外号叫作`护官符'.方才所说的这薛家,老爷如何惹他!他这件官司并无难断之处,皆因都碍着情分面上,以是如此。”一面说,一面从顺袋中取出一张誊写的`护官符'来,递与雨村,看时,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谚俗口碑.其口碑排写得明白,上面所注的皆是自鼻祖官爵并房次.石头亦曾誊写了一张,今据石上所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