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泠挥挥手，掀起袍衫衣摆，径直翻过曲栏，跳到台阶地下，行动利落而萧洒：“朕先去换身衣裳，永宁侯稍等。“
崔泠寂静不语，不动声色间，别开视野。
称心卷起纱帐，金丝铜钩一字排开，纱帐启开处，缓缓走出一个绰约女子，笑意盈盈道：“皇上又玩皮了。“
纱帐内寂然无声，周瑛华的十指按在丝弦上，搽了金凤花汁的指尖悄悄勾动琴弦，“皇上呢？“
冯尧想也没想，抬脚就要跟上，曹平微微一笑，挡在他身前，一字一句道：“皇上只传召侯爷一人，冯将军请自便。“
卫泽三步两步跳下台阶，拿袖子抹了把脸，盘金织绣的锦边立即蹭黑了一大块：“我打了很多枣子，都留给你吃。“
卫泽当着崔泠和冯尧的面，在孟谦义的奏章上盖下戳印，“永乐侯到底是几朝老臣，固然罪不成恕，毕竟是功劳以后，就判个放逐戍边吧。“
崔泠站在楠木福寿万字支窗前，举目四望，并没看到一棵枣树，也没闻声人声私语。
廊下两名绿衣红裳的清秀宫女，正在嬉笑打闹，笑声清脆，一如细细溪流蓦地下坠，敲打在青石上，又清又亮。
语气平平，神情淡然，内心也安静无波，并没有因为崔泠的到来而有任何颠簸。
冯尧心领神会，没再多问。他也只是顺嘴一提，他们和孟家固然是联盟，但是孟家非要自取灭亡，和他干系不大，倒了一个孟家，另有其他世家，归正朝堂之上总会有人情愿和他们合作。
后宫中，但凡是触及到巫蛊咒术，常常连累甚广，乃至会涉及到朝堂，幸亏小天子仿佛有些忌讳灵魂之说，没有把周皇后的真正病因公之于众，除了他们这几个为数未几的知恋人，连周皇后本身都蒙在鼓里。
他的目光盘桓在绸面上并肩翱翔的对雁上，轻声道：“这是微臣亡妻的遗物。“
言罢，仓促拜别。
潺潺的波纹间，女子的身影模糊昏黄，乌浓发鬓衬得侧脸仿佛珠玉，发间一对梅花形玉花头簪闪动着温润光芒。
丝弦震惊，余音袅袅，竹影婆娑，几枚颀长竹叶翩然坠地。
“侯爷留步。“
称心还没看出甚么来，周瑛华已经面红耳赤，两颊发烫，似煮开的沸水普通滚热，羞恼道：“皇上！“
卫泽看到崔泠，双眉轻扬：“永宁侯本来在这里！朕在那边找了半天，还觉得你归去了。“
几名宫女和内监陆连续续走出暗间，挡在曲栏前，遮住崔泠的视野。
崔泠垂首躬立，态度恭敬，卫泽意气风发，神情轻松，但飞扬的袍袖间能够看到他微微蜷起的双手。
称心和快意发觉到卫泽话音里的肝火，莫名以是，面面相觑。
“我那里吃得完？“
卫泽挑挑眉，不待周瑛华多说甚么，轻笑两声，大踏步走了。
远远闻声几声模糊约约的笑语，崔泠心中一动，超出四周镶嵌大玻璃窗的抱厦，沿着铺设青白两色卵石的甬道，走进内院。
曹平在前面带路，崔泠跟在他身后，行动安闲。
冯尧内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说着话，转头朝纱帐内低头抚弄琴弦的周瑛华道：“公主，是永宁侯。“
寺人们赶紧各自散去，连曹平也不敢担搁，一眨眼间便不知窜到哪个角落去了。
两人皆是一言不发，一前一后隐入萧萧竹林中。
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但这一回，并不是殷殷切切，语气近乎冷冽，不容置疑。
刚走了没几步，几名绿袍寺人嘻嘻哈哈，劈面走来。
凤尾森森，绿竹猗猗，轻风入耳得一阵龙吟细细，到竹林深处时，翠色最浓处，遽然横着一道曲栏，面前豁然开畅，曲栏围着一座小小的花厅，朱柱丹楹，一明两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