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初帝面色稍稍和缓,抬手叫人扶着谨妃入坐,本身也坐回椅中,板着脸道:“果然是没半点长进,这恶劣鲁莽的性子,至今不改!倒是朕失策,几乎委曲了高家。”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尚且跪着的高相,命人搀扶起来,再一瞧高夫人身边将头垂在胸前的高妘,忍不住瞪了定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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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妃哪能不知其意,当即微浅笑着点头。
“季先生一贯高慢,怎会俄然认了此事。那日有旁的事催着,朕未细问,你且照实说来。”
永初帝于她,毕竟心存歉疚。
这虽是责备,却到底有些父亲的姿势了,比之畴前的君臣泾渭清楚稍有分歧。
她不晓得定王需求多少勇气,才敢在永初帝的雷霆之怒下,还是安稳无波的回绝婚事。但是从他语气言辞,阿殷却能察知他的笃定。只是永初帝那大怒的神采令她害怕,恐怕皇上为此怒惩定王。担忧之下,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手指紧扣在桌案,能看到纤细的青色经络。
定王闻言,心中只是嘲笑。
高元骁看着阿殷,如画端倪在夏季的天光云影下更加清楚,她的神采如旧,乃至因升了官职,比之在西洲时更见英姿飒爽。那双眼眸中皆是安然,并未有半点他所等候的“心有灵犀”,态度虽比畴前和蔼了很多,却没有他预猜中的靠近。高元骁的心垂垂沉了下去——即便两人经历类似,即便曾在姜家处决那日遥遥请安,这些牵绊却并未让他走近她。
他一本端庄的将永初帝的气话当真,反倒噎得永初帝无话可说。
究其意义,便是高妘倾慕定王,定王心悦女司马,女司马怕定王被人勾走心神,不喜高妘。
永初帝伶仃召他,天然没甚么功德。
这便是为本日之事而做的惩戒了。定王本来因军功卓著,在武将中很驰名誉,兵部虽是文官主事,对他也颇臣服恭敬。况他现在在办的是要在兵部推行的新政令,永初帝夺了此权,便是较着的警告了。
叫人出去探听一番,公然高家听了流言后勃然大怒,已叫人去彻查。但是等了两天,却并没探到甚么动静,就连很有手腕的高相都查不出泉源,这幕后之人还真是奥秘。只是他如此吃力漫衍流言,倒是为了甚么?
亲眼看着他长到现在的年龄,永初帝岂能不知定王的性子?口中恭敬谦辞,那脊背挺得却比谁都直,施礼当然周正,却半点都不露屈就之态。
永初帝目中蓦地现出喜色,自御座上缓缓站起,沉声道:“你说甚么?”那一瞬,帝王的威仪裹挟肝火喷薄而出,那双曾在朝堂震慑群臣的眼睛盯向定王,如有千钧之重,压得人几近不敢呼吸。永初帝向来正视颜面,当年让景兴帝“禅位”,这些年善待代王和寿安公主便是见证。现在他当众赐婚被拒,当着群臣和高相的面,自是大怒非常。
阿殷旋即抱拳道:“高将军若无他事,先告别了?”
高元骁与他年纪相若,不免皱眉道:“不敢劳烦常司马。只是有件事想就教陶司马罢了。”
当时被违逆的肝火虽被压下,却并未消去,他带着定王去了就近的宫殿,屏退宫人,待得殿中清净,便厉声道:“跪下!”
本来歌舞升平的宴会蓦地成了如此氛围,百官各自屏住呼吸,半丝儿动静都不敢收回。
定王早已考虑过其中短长,晓得以永初帝的脾气,必会起疑。如果他成心坦白,反会越描越黑,若令帝王生厌,对阿殷并非功德。反之,阿殷的身份虽要瞒着朝堂官员,但被永初帝察知,却一定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