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璇玑愣了愣,才想到现在已经是半夜时分,院里的人应当已经睡下了。她悄悄敲了几下门,侧耳聆听,公然,不一会儿,院子里便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她听到脚步声垂垂靠近,呼吸不由得短促起来,一颗心也随之狠恶地跳动起来。
她终究走到了一处埋没的院落。年久失修的围墙到处都是班驳的墙灰,以及破败的瓦砾。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蜿蜒而盘曲,只是两旁的灌木却被人修剪得整整齐齐,地上也打扫得干清干净。不着名的小花在北风中摇摆,固然是断壁颓垣,却别有一番风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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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悄悄地听着,很久,隔着院门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他的声音降落而迟缓,却模糊有些冲动,“老奴祝帝姬与驸马相敬如宾,永结同心。”
那人没有答复,稍时,传来了衣袍间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以及额头碰触空中的撞击声。杨璇玑大惊,仓猝亦跪倒在地,低声惊呼道:“父亲!你这是做甚么?”
杨璇玑看了她一眼,俄然一把夺过那盏宫灯,狠狠砸在地上,仿佛在宣泄心中没法按捺的怨憎。琉璃做的灯罩刹时碎了一地,烛火落在地上,半晌便被雨水打灭。杨璇玑紧握了双拳,浑身不住地颤栗,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地往下淌落。紫漪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手中,柔声道:“帝姬进屋吧。”
杨璇玑喃喃道:“只要你……紫漪……你不会离我而去的,是不是?”她双手死死地握住紫漪的肥胖的双肩,指节微微发白,幽幽说道,“大哥或许要返来了,紫漪,你高不欢畅?”
杨璇玑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入房中。服侍的宫人们也早已睡下,房中并无旁人。紫漪为杨璇玑换下湿透的衣裙,然后端来了一碗热汤,俯下身轻声道,“殿下淋了雨,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
杨璇玑走得很急,她的衣裙被雨丝所沁,湿漉漉地搭在身上,鬓发贴在两腮,脸上是胭脂被雨水晕开的陈迹。这里是禁城杂役所居的偏院。现在已近子时,回廊里空空荡荡,偶尔才有一两个低品级的值守内监如泥塑木雕普通立在回廊之下守夜,见到杨璇玑也只是恭恭敬敬地施礼。
杨璇玑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粉衣小鬟,连说了几声“好”,她悄悄挑起紫漪的下颌,如梦话普通低语道:“你如果背弃了我,我不止会杀了你,我还要将你做成人偶,立在我的寝宫里,日日夜夜伴跟着我。”
杨璇玑眯起眼睛,忽而笑道:“梁孟甫食古不化,但他这个小儿媳倒是个冰雪聪明的。年老是母上独一的儿子,他才是刘氏真正的心头大患。与大哥比拟,即将出阁的闵柔帝姬天然是微不敷道了。”她微微沉吟,“关中柳氏固然式微,在朝中已无甚权势,只不过徒有一个旧贵的浮名罢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关中十九郡乃我大清祖业地点之地,太/祖爷当年仰仗三千后辈揭竿起事,积威犹存,即便是刘氏一族也一定能够摆布关中的民气。”她背回身,负动手喃喃自语道,“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踥蹀垂羽翼……于我而言,已无路可退……”她转头看着紫漪,“我晓得你多年来一向对大哥成心。他此次若能回京,我便成全了你的情意,可好?”
夜晚的禁城覆盖在薄薄的雨雾当中。
那小我已经来到了院门边。脚步声停了下来,杨璇玑又轻叩了两下门环,终究,门的另一边传来了一个沙哑而降落的声音——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寺人的声音:“门外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