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晓得拦不住,只是拭泪道:“我儿去便去了,但要量力而行,莫要鲁莽。”
那大汉肝火冲冲地同何晏之一前一后出了店门,又朝身后啐了一口。此时天气已暗,何晏之便朝那男人一抱拳,道:“兄台,不知这四周可有投宿的堆栈?”
李大二话不说,拿起家边的铁杵便冲了出去,李母在门口拉住他:“儿啊,你去那里?”
那店家朝父女二人分开的方向望了一眼,道:“瞧见没?这父女俩定是也惊骇了,以是早早赶路去了。”他又转过甚,对何晏之说道,“看客长的模样,大抵是艺高人胆小,以是不怕这些。我们小店倒是要悠长做买卖的,还宴客长照顾照顾,早些走吧。”
李大道:“娘,儿去捉鬼。你在家中紧闭门窗,不要出来。”
何晏之逃出了归雁山庄,唯恐沈碧秋派人来追,便在尹秀山上躲了数日,每日只采点野味充饥,如此十来日下来,人瘦了一圈。他自忖追兵已经远,才沿着尹秀山渐渐向北而行,这一带山峦连缀,尹秀山紧挨着玉山,玉山又连着鹤屏山,群山万壑,丛峦耸翠,何晏之担忧有伏兵,便特地避开大道,只循着山间巷子绕道而行。
那店家道:“我也是美意提示。信不信由你。”正在说话间,左边靠墙的位置上却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只见一个穿戴藕荷色夹袄的少女转过身来,捂着嘴笑道:“莫非不是因为这个王屠夫作歹多端,以是,阴司里派出阴兵来收他的性命?”
何晏之觉很多说无益,不想自讨败兴,正待起家,身后那桌坐着的一个大汉却拍案而起,道:“这位兄台说得极是,依我之见,八成是有人在装鬼。”他朝那店家冷哼了一声,“早便说过要捉鬼,偏就你们这些人喜好妖言惑众。”
那少女约莫十5、六岁的年纪,一双桃花大眼,肌肤若雪,生得晶莹剔透,现在正兀自笑个不断。她边上坐着一个穿戴青灰色长衫的中年文士,留着三缕长须,亦是儒雅斯文。青袍文士瞪了少女一眼,低声喝止:“莫要混闹。”少女委委曲屈地喊了一声“爹”,便止住了笑声。那文士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道了声“结账”,便拉着那少女出门拜别了。
何晏之略一游移,便也不推迟,拱手道:“李兄古道心肠,杨某谢过。”
何晏之只听得汗毛竖起,感觉李大的溢美之词都快掀翻了屋顶。但是见他一脸崇拜之色,何晏之也只能正襟端坐,洗耳恭听。李大将段、陈二老夸得的确天上地下绝无独一,武功高强,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又夷易随和,躬耕南亩,仿佛是活着的神仙。
李家的老迈是个好客之人,他见何晏之固然衣冠寒伧,但气度不俗,夏季夜长,便小煮浊酒,围坐在火炉边斟酒闲话。何晏之听这李四海数次谈及后山的两位隐士,言谈之间非常畏敬,不免有些猎奇,便道:“但不知那两位高人是何方来源?”
李母甚为感激地点了点头:“老身谢过。恶鬼伤人,你们千万谨慎。”
何晏之跟着李大到了家中,只见陋屋竹园,院中有几窝鸡笼,黄犬相吠之声相闻,却也得意其乐。李大另有一个弟弟,本日去了县城,刚好不在。这兄弟两人都还未曾结婚,在家中奉养老母。此地深山老林,地险人稀,镇子里只要一两家极小的堆栈,平时偶尔有行脚的路人路子,也多有投宿民宅的。李母甚是热忱,杀鸡煮酒,用心接待。何晏之夙来活泼嘴甜,那老妇民气里欢畅,又见他衣衫陈旧,便翻出年前替小儿子新制的几套衣服鞋袜,另有过冬备着的干果干粮,一并塞给了何晏之。何晏之美意难却,他现在身上另有一贯多的铜钱,便将之前收好的那枚发簪当作了谢礼。他只感觉本身实在是命好,危难之际总能碰到雪中送炭之人,这人间萍水相逢之人待他却有这般的暖和,心中更是感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