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是西宁皇后的寓所。
进宫必须着正式号衣。因为卫文帝新丧,周瑛华没穿色彩光鲜的南吴大号衣,穿的是一件雪色交领长衫,外罩平淡的蟹壳青绣牡丹团斑纹凤凰朱雀锦大袖袍服,底下配的是荼白百褶裙。
周瑛华接过绸绢,塞进袖子里。卫文帝死了,她只想对着他的牌位大笑一场,哪有哭的意义,确切得带上这两条用刺鼻草药熏煮过的绸绢,免获得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有。
称心捂着肿起来的额头,晕头转向,在房里傻乎乎转了大半天,俄然一鼓掌掌,哈哈大笑:“公主,宫里来人了,太子要接您进宫去!”
他还是叫她公主,不是出于陌生,而是因为恭敬和倾慕。
使女们七手八脚慌乱一通,送来一朵半开的新奇花苞。花苞上系了丝线,翻着花苞,劈面便是一股芬芳的甜香,花苞里是一小枚白里透红的凝脂。
周瑛华皱起眉头。
“公主,育碧公主在房里大吵大闹,非要和我们一道进宫。”
喝完茶,内心略觉好受了些。她没接着睡,怕一闭眼,又会看到薛家几百口伏法的血腥场景,靠着床栏呆坐,直到天明。
这一声刹时冲淡了周瑛华的愁绪,她绽放一个轻淡的笑容:卫泽本来是个无拘无束的随便性子,没有野心,没有抱负,他想如何样,就随他如何样吧。
周瑛华想了想,取下覆在脸上的面纱。先前一向躲着冯尧和冯府的下人,是怕有人认出她和宿世肖似,横生风波。现在卫泽已经登上帝位,百官命妇迟早会向她行拜礼,不消再遮讳饰掩了。
称心撅起嘴巴:“当然是真,这是太子的亲笔手札。”
戍卫们嗤笑一声:“快开正门吧,我们是来接太薇公主进宫的。”
她记得那天是个阴天,院子里的皴皮枣树杂英缤纷,她戴着一顶素净的宫花纱帽,和丫头在树下打枣子玩。国公府俄然来了个穿绿袍的内监,刘皇后召她和母亲进宫。
卫泽着一身墨玄色缕金窄袖云锦袍服,腰间束着暗金革带,勾画出肥胖的身形,站在马车前,朝她眨眨眼睛。
曹平和陆白也像是俄然变了个样,和卫泽说话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
她坐在含章殿正殿那座十二扇绘四时长春、渔樵耕读镶嵌玻璃落地大屏风前面,内心忐忑不安。
称心听到周瑛华痛苦的呻|吟声,起家披衣,移灯入帐,翻开银丝纱:“公主是不是不舒畅?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她低头摸索半天,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递到周瑛华跟前。
周瑛华靠在青地绣福禄双全纹软枕上打打盹,半睡半醒间,俄然听到一阵凄厉的尖叫,一时只觉毛骨悚然,恨不能捂上耳朵。
管家打量戍卫几眼,看清对方穿的是绯色衣袍,衣服前襟绣的是猛虎,晓得这是卖力保护禁宫的天子近卫,不是卖力缉拿要饭的大理寺兵卒,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立即转悲为喜,现出一道荣光:“官爷稍等,老奴这就去通报公主殿下!”
快意接着道:“育碧公主站在院门外不肯走,不管奴婢如何劝,她都听不出来。”
管家说完,掉头就跑。
快意出去,把周瑛华的话原样转述给周双君听。
刘皇后被送进冷宫后,含章殿一向空置着,孟贵妃几次想搬家至含章殿,可惜始终不能如愿。几年前的一个深夜,含章殿偏殿俄然走水,一场大火把偏殿烧了个干清干净,宫女寺人一个都没逃出来。孟贵妃感觉含章殿有些邪乎,不敢再撮要搬出来的话。
曹平和陆白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也换了装束,穿的是宫里内侍的青黄色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