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泽嘲笑一声，他还没筹算认孟贵妃为母，孟贵妃倒是仿佛已经把本身当作太后了，“宣他进殿。”
他固然没读过书，但记得戏文上演过，一个合格的帝王，必须学会哑忍。
看他脸上的烦恼神情，那里是嫌灵堂喧华，多数是孟丞相急着立下孟贵妃的名分，逼他表态，他一气之下，干脆跑回内宫躲起来。
卫泽立时挂出一张光辉笑容，站在钿螺黑漆园林仕女图大屏风前，伸开双臂，等着周瑛华为他宽衣。
周瑛华默叹一口气，脚步踟躇了半晌，仍旧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含章殿外晓星残月，天还未亮时，迷含混糊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周瑛华半睡半醒间展开眼睛，次间的光芒漏进银丝纱帐里，像镀了一层淡淡的雾霭，温和，喧闹，如水般缓缓流淌。
阮伯生低声道：“才刚歇下。”
“把灯熄了。明早朕起来梳洗的时候，让宫女们行动轻点，别吵醒公主。”
西暖阁和次间中间只隔着一道晶莹剔透的五色珠帘，和一座花梨木龙凤花鸟雕花戗金落地屏风隔断。周瑛华躺在软枕上，看不清次间的景象，但能清楚地听到卫泽的声音。
而他做了十几年奴婢，西宁国历任君王，大抵没有人比他更善于装乖卖傻，忍气吞声。
卫泽脸上似笑非笑，信步穿过五彩琉璃石铺就的甬道。琉璃石拼出一朵朵姿势各别的霞光云彩，金丝长靴踩在甬道上，就像足踏云端，即将飘入清闲仙界。
到底是年纪小，碰到烦难事，只会一躲了之。
卫泽发觉到周瑛华有点不安闲，恐怕冒昧了她，看她要走，不敢挽留，只好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曹平挥退传旨内监，谨慎翼翼道：“爷，大臣们必须每天守丧举哀，一跪就是几个时候，从早到晚只能吃两碗稀粥，身强体健的年青人都受不了，何况已属耳顺之年的孟丞相？”
“喏。”
“如何没唤醒我？”
等卫泽在次间寝息，阮伯生走出正殿，解下腰牌，交给两名宫人，让她们从速去景春殿取卫泽明天要换的朝服。
不知不觉间，卫泽又长高了很多，畴前周瑛华和他站在一处时，差未几和他普通高，现在却必须踮起脚尖，才气和他平视。
卫泽转头去看周瑛华：“在船上的时候，我们不也是睡在一处的？”
透过层层纱帐，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渺远，像是梦里的梦话。
阮伯生看卫泽果然要在含章殿过夜，赶紧着人铺床叠被。
到时候，他亲身去采开得最标致最妍丽的金凤花瓣，为她捣取花汁。
只要最纯、最正、最光鲜的红色，才气配得上她。
回话的家仆抖如筛糠，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
曹平哼了一声，撇过脸去不睬他。
卫泽目工夫鸷，神采阴沉如水。
她内心格登一下，脸颊一热，微微蹙眉，“陛下先歇息吧。”
周瑛华方才睡醒，另有些不适应含章殿的豪华堂皇，目光空茫，靠在床栏上发了会子怔。
“陛下不消去灵堂？”
卫泽走得太快，曹平必须一溜小跑，才气跟上他的脚步，抹了把汗，气喘吁吁答道：“孟丞相体力不支，贵妃娘娘体恤孟丞相年龄已高，许他回府疗养去了。”
他踩在云朵中打量着大殿内穿着乌黑的众臣，就像站在云头俯瞰尘凡。
称心捂嘴偷笑：“皇上说公主夜里总翻身，怕您睡得不好，特地叮嘱我们不准吵嚷，让公主多睡会儿。”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卫泽睡在珠帘内里，这一夜周瑛华比先前几夜睡得结壮很多，那每夜必至、好像修罗天国普通的宿世梦境，仿佛已经离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