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微微颤抖,圣旨在他手中摇摇欲坠。
声音脆亮,腔调密切。明快中,又如冷泉漱石般清冷温和。
记得新婚时,她还不满十五,国公府的嫡出蜜斯,年纪又这般小,原觉得会是个霸道娇气的小丫头。
卫泽等得不耐烦,回顾间重视到崔泠的异状,眉头轻皱,“永宁侯?”
仿佛是顷刻间,六合万物俄然失却色彩,只剩高台上的漂亮少年和华服少女,二人并肩而立,身姿绰约,恍若一对神仙眷侣。
崔泠神采震惊,始终安静淡然的面孔在顷刻间落空赤色,十指紧紧攥住卷轴,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就要挣破皮肤的束缚,爆出一篷热血。
他连这个小的不幸的要求都没能遵循。
崔泠敛容垂眸,伸手拂去颊边泪水。
崔泠淡淡一笑,仰起惨白的面孔,接过冯尧捡起的七彩圣旨。
不过那些信,他每一封,每一句,都认当真真看过。
如果家书真能抵万金,他床下那口衣箱子,早就攒了不止千万金了。
他的贴身里衣,一鞋一袜,她从不假手于人,每一样都是她本身一针一线亲手做的,针脚绵密详确,纹理间蕴着似海柔情。
卫泽着一身玄衣纁裳,独立在高台之上,遥眺望去,漂亮英朗,如同琼瑶玉树。
老侯爷暴亡后,永宁侯府敏捷式微,曾经显耀一时的侯门世家,转眼间便门前萧瑟鞍马稀,在昔日故交们的落井下石中摇摇欲坠,朝不保夕。他以一己之身,扛起整座侯府的安危生存,历经风霜,费尽策划,才让永宁侯府重新回到一流贵族的行列。
内监的传唱声此起彼伏,乐班奏起曲子,钟声齐鸣,诸事皆备。
天然是不记得了。
他踉跄了几步,脚步盘跚,手中捧着的绢帛似有千斤重,双手有力坠下,圣旨回声跌落。
“朕惟六合合阴阳之德,君后为风化之原,彝章具在,宗社所关,咨尔周氏,毓秀安贞,端庄纯一,俭而能勤,惠以待下,朕登大宝,宜正位号,今奉神灵之统,遣使持节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以表正为宫闱,以母范于邦国,善翼予治,共享天休,汝其钦哉。”
崔泠面色乌黑,惨无人色,双目无神,脸颊泛着湿意——本来他早已是泪流满面!
高台上一身华贵冕服的少年天子,正一脸喜气,和顺地谛视着白玉石阶拾级而上的太薇公主。
结婚近十载,她从未开口要求过甚么,独一一次开口,大抵就是喝下毒酒前的赏花之约。
得知卫泽会写字时,崔泠固然惊奇,但没有多想。袁茂是南吴王城出了名的大才子,天生早慧,出口成章,有他这位名师坐镇,别说是学会写字,就算卫泽能在短短数月间学会吟诗作赋,也不算出奇。
孟贵妃的俄然发难来势汹汹,但成果倒是仓促进场,并没有给周瑛华形成一点影响。
典礼还是有条不紊地停止着。
崔泠眉头舒展,各种算计诡计从脑海中吼怒而过。
从薛寄素分开后,再没有人对崔泠如此和顺详确,就连他阿谁严厉刻薄的母亲孟氏,都未曾让他感受过那般温情。
他当时当然过于轻视这个小丫头,但谁知不是周瑛华用心为之,一起上用心遁藏他和冯尧,直到卫泽登上帝位后,才挑准机会,横空呈现,给他们一道当头棒喝呢!
薛寄素的骸骨是他亲手安葬的,人死不能复活,周瑛华是人是鬼,自不必说。
她抬开端,迎着凛冽的日光,一步一步踏上汉白玉石阶。
熟谙崔泠几十年,冯尧从未见过侯爷有如此失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