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门侍郎曹平神采一僵,小声提示:“皇上,典礼过后,皇后娘娘还要接管命妇朝拜……”
唯有薛寄素,曾让他迟疑踌躇,差点失却方向。
怕火星子溅到衣裙上,烧坏衣裳,火盆上罩了雕花铜丝架子。她斜倚熏笼,拥着暖被,脸颊被熏得微红,还嫌不敷,恨不能翻开铜丝架子,抱起一盆炭火取暖。
这副密切情状,落在道旁宫人们眼里,天然是帝后情深款款、鸾凤和鸣。
发间搽过刨花水,有股淡雅清冽的茉莉芳香。
卫泽摸了摸鼻尖,挑眉一笑,翻开珠帘,大踏步走了出去。
两旁的宫人已经悄悄退下,连称心和快意都没了身影,四周槅扇紧闭,除了他二人,房里只余一股细细暗香。
周瑛华浑身酸痛,巴不得立即脱下浑身袍服凤冠,随便对付了几句,让快意下去分发赏钱,便进房换衣。
他弯下腰,翻开锦被一角,松开衣衿,作势也要爬上床榻。
夏季严冷,她格外畏寒,叮咛下人在正院燃了数只火盆。炭火烧得旺,静坐其间,能够听到柴炭在火焰中一丝一丝绽放的清脆声响。
从她身后,东院的梅树已经枯死一半,剩下几株开春时勉强抽枝抽芽,但却不能再争芳吐蕊。
同时又悄悄光荣:得亏百官命妇内眷都在九华殿的偏殿那边哭祭,没有朝拜皇后,不然新嫂子孟巧曼、和他阿谁不费心的浑家崔滟闹起来,得如何结束?
世人羡慕之余,心底不免有些泛酸。新帝年青气盛,少年意气,眼下同新后形影不离,但谁知今后呢?幼年时的密意是最经不起光阴消磨的,等宫里再进几个美人,新帝看得目炫狼籍之时,内心还装得下皇后吗?
“公主。”卫泽的呼吸喷洒在周瑛华的耳侧,“我今后唤你阿瑛,可好?”
称心为周瑛华取下凤冠霞帔,脱下厚重外袍,浄室里备了香汤,宫人端来香脂花粉之物,预备伏侍她沐浴洗漱。
“你!”周瑛华吓得不轻,脸颊像染了落日西下时的光辉云霞,红得似要滴下几滴蜡泪,一时情急,伸手去推卫泽:“你快出去!我要睡了。”
可三年多了,永宁侯府到处还能见着她留下的陈迹,他不管走到哪个僻静角落,脑海中都会浮起她的音容笑容。
崔泠收回流连在周瑛华身上的目光,翩然回身,“派密探去南吴国一趟,把这个太薇公主的身份家世,母族干系,侍从旧人,包含她平常的言行事迹,事无大小,全数探听清楚。”
曹平心领神会,赶紧闭上嘴巴。
那些会笑着叫她“阿素”的人,全都惨死在刽子手的刀下。
周瑛华眼波流转,朝曹平使了个眼色。
隆冬炽烈难耐,房中常备新奇生果,冰水中湃过的生果,鲜嫩水润,果皮上转动着晶亮水珠,最宜解暑。
卫泽大喇喇站在帐幔外,眉宇间俱是柔情笑意。
殿外空旷,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渺远恍惚,仿佛从云端飘下来的梵音,但非论是站在香案四周的内监、宫人,还是高台下寂静侍立的文武百官,都将册封圣旨上的每一字每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皇上……”
在室外等待的宫女躬身翻开曳地撒花罗帐,帘幕轻启处,先暴露一双黑缎皂靴,继而是缂丝金线的锦服衣摆,镶边用细如须发的金银绣线勾画出日月星斗、广漠六合,明示着赫赫凛然的天子严肃。
温水能解乏,亦能勾起人的困乏慵懒。周瑛华神思倦怠,叫来快意,起家擦净身子,半湿的乌浓长发用绸带松松系起,拢在肩头,随便披了一件香云纱衫,踏出浄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