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数日,不过是吃酒请吃,徒兴引着他去见了一回二皇子,这回是端庄去的皇子府。当今有四个儿子活到成年,现在这一个最大,府邸修得也格外气度。二皇子抽暇见了他一面,不过盏茶时候,又仓促走了,指了一名幕僚与他详谈。
贾环微惊,转念一想,道:“你也是那位的人?”柳湘莲道:“有些边角琐事,我也会沾手。”倒是不肯多说了。贾环道:“成,兄弟承你的情。我们回罢,再不回,他们该急着找我们了。”柳湘莲道:“不必,我这就走了。本就是和你说句话,我另有事,代我向令兄告别罢。”贾环便送他出了后门。
及至晚间,将要寝息时分,外头丫头说一声“三女人来了”,贾环才散了头发,叫霁月给他篦着,不及清算,探春已出去了。自家姐弟,不必多客气。探春道:“不必起来了。”从霁月手里接过篦子,持续给他篦头。贾环闭着眼,笑道:“有劳姐姐了。”
到了外头,只见宝玉正拉着那刘姥姥,不知说些甚么,贾环近前时,只听刘姥姥说:“……可惜这茗玉蜜斯生到十七岁,一并死了。”宝玉背对着他,跌足感喟。他猎奇地问道:“甚么茗玉蜜斯?”刘姥姥忙问好。宝玉转头号召一声,来不及答,又问那刘姥姥厥后如何样。贾环听了几句,便知大抵是刘姥姥编了些乡野怪谈哄宝玉这白痴呢。偏白痴一听与甚么标致蜜斯有关,又犯起痴病来,拉着刘姥姥非要刨根究底。
正与惜春絮絮说着话,黛玉走过来道:“环儿, 明儿你有空没有?”贾环忙站起来让座, 闻言为莫非:“珍大哥哥他们议定了请我,老太太还叮嘱我去庙里还愿。姐姐有甚么事?”黛玉笑道:“并没有甚么事。算了, 等你空了我再与你说。”贾环道:“那我找姐姐。”
他这小我,身上总有一种萧洒的风采,叫他一下子就和旁人辨别隔来。有人说他败家,有人说他没成算,但就是这类荡子的脾气,游侠的气质,使贾环心折不已。
这一日,直到傍晚才回家,去贾母处定省完,回房用饭时,丫头们便回说,刘姥姥明儿要家去,又嘁嘁喳喳的提及刘姥姥白日闹的笑话来,掩着口儿直笑。贾环听着不像,搁了箸不快道:“有甚么好笑话的?好歹是上年纪的人,你们也尊敬些。究竟谁比谁高贵呢。”丫头们面面相觑,唯独蕊书嘲笑道:“白日里女人们也讽刺,老太太也笑,唯独我们是不该笑的,不过嫌弃我们是主子,不配和主子们打趣罢了。”说完就摔帘子出去了。
他走得远了,还闻声宝玉说:“……我明儿做一个疏头,替你化些布施,你就做香头,攒了钱把这庙修盖……”未知刘姥姥如何答复,他先点头一笑,提步走了。
贾环气极,顺了半晌气,怒道:“越大越没个模样!”谁料蕊书只是站在帘子外头,并没走远,闻言反唇相讥道:“嫌我不好,撵出去再换好的!”贾环喝道:“你当我不敢撵你么?”霁月忙打圆场:“爷也别说气话,”又去拉蕊书,“你也别负气,快认个错儿。”蕊书却摔开她的手,抬手抹着眼泪,哭着跑了。
他一笑,引着柳湘莲到了一处轩馆。他之前没发明,坐下后才惊觉,这里原是故地,他小时候在这里撞破了贾珍和贾蓉亡妻秦氏的奸情,当时一同瞥见的另有秦氏的丫头瑞珠。和顺娇媚的秦氏,娇俏可儿的瑞珠,现在都过世了,只要寡廉鲜耻的贾珍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