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清算了一番,叫人来撤走残席,重新上了各色果品,泡上香茗,两人对坐饮茶。薛蟠含了一口漱了漱,吐在痰盂里,感慨说:“好茶是好茶,比起家里喝的还是差了很多。你喜好喝茶吗?”贾环垂眸吹着茶水,答道:“畴前喜好故乡的阿谁味儿,只要阿谁喝了身心熨帖,能体味到饮茶之乐。别的就算了,漱口解渴还行,喝多了身材就不舒畅了。现在没有那一味了,可惜家里都是备的香茶,想喝一口温水都要特地去倒,太费事,以是垂垂的就改了。”
贾环瞟了他一眼,安静的说:“我要改正一点,我们家和大伯父还没有分炊,并且,只要老太太还在,就不成能分炊。那不是大伯父愿不肯意或者我们老爷愿不肯意的题目,他们是远亲的兄弟,母亲尚在而分炊,这不面子。别的,我不晓得为甚么是我们老爷住了荣禧堂,长辈们的事不是我们能晓得的。我只晓得一点,就算是大伯母,也没有对这桩事多说过甚么。你……应当晓得大伯母是甚么样儿的人吧?”
“啊,再过一段时候,秦可卿就会死,贾元春会被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你们家就要大出血了。”薛蟠不怀美意的暗笑。
薛蟠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这本来应当是他的台词,但被贾环这么讽刺性的说出来,意义立即就变了味儿。他抓住一点试图反击:“那为甚么是身为嫡次子的老二住在正房,袭爵的老迈反而要窝在偏院里?这普通吗?莫非姨父现在不是住在哥哥家里住吗?”
薛蟠还听得有些意犹未尽,见他说完了,顿觉冷冰冰的,催着他多说些,他却再不肯说了。
适时的拍门声挽救了薛蟠。薛家的小厮端了醒酒汤儿出去,服侍薛蟠饮了,又出去。薛蟠捂着嘴,跑去屏风后大吐一通,不知如何弄的,出来后竟没甚么味儿。贾环猜背面应当是备下了香料。这么贵的酒楼,办事是应当殷勤些。
薛蟠喟叹了一声儿:“不是本身家,就是不得自在。你一个贾府端庄的少爷,连喝温水还是茶水的事情都不能做主,可见平时过的是甚么日子了。当初林mm进贾府的时候也是,还是亲外祖家呢,连本身饭后不吃茶的事儿都藏在内心不说,也是不幸极了。”
等他吃饱了,薛蟠的哭声还是没有减弱的趋势。他有些烦恼,也有些佩服,只好说:“贫民有贫民的过法,富人有富人的烦恼。做个富人不必然就比做贫民欢畅多少啊。”
贾环仍然是搞不清他所说的这些事情之间的内涵联络,但是他体味元春,也体味贾家,这就够了。因而他说:“固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如果元姐姐果然得幸,或许会是我们家的幸事,却绝对不是她的幸事。至于蓉儿的媳妇,”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暴露了一个讽刺的笑容,笑容里有明晃晃的不屑意味。
薛蟠仰着脖子一口把酒灌下去,哈哈大笑起来:“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让我想想,如果真像你说的,那这世上又会多几个像是‘囊虫映雪’啊、‘凿壁偷光’啊之类的故事了。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喝酒,而是和不知多少人赔笑。夏季不知有没有一件破了洞的棉袄,夏天没有冰,只要蚊子和农活,那甚么的时候用树叶,没有树叶就用麻绳……”他说到这里,忍不住鄙陋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里就闪动起了泪花。他伸手去擦眼睛,说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又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