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他问,“传闻朝暮楼还卖补药给客人?”
为首的,是在塞北侯府见过面的承旨官。
心机不异,本觉得霍将军不好这一口,本来亦是同道中人。
那股冷劲儿是容落云的琉璃罩, 并非无坚不摧,实则禁不起磕碰。眼下霍临风丢一句浑话,扔一声叮咛,那罩子便逐步生出裂纹, 破裂开, 暴露内里颤悠悠的内胆。
容落云如鲠在喉,半晌才说,有情无情都已结束,只当那段路他走错了。容端雨心想,你这副模样哪像是结束?明显是泥足深陷。
朝暮楼翠翠红红欢闹整宿,寅时一过才开端冷僻。
容落云五内郁结,仿佛听个“酒”字便能醉,脸颊腾地涨红了。霍临风瞧得逼真,端起一盅,闻着醇香记起一件荒唐事。
容落云道:“或许你天亮睡醒,张唯仁已经在将军府门外了。”说话时吊着眼尾,说罢眉宇间颦蹙,他被霍临风好整以暇的姿势触怒了。
提及补药,容落云忆起竹楼那一夜,耳根子悄悄炙烤。他烦道:“老不修,你安知他没吃过?又安知他英勇?”
他切近些,附耳上去,闻声里头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
朝暮楼外甚是喧闹, 而后传来砸门声。
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楚,陡地,门从内翻开,容落云一头栽了出来。前人撞柱死,他倒好,撞在霍临风的胸膛上,咚的一声。
空荡的朝暮楼刹时被填满,座无虚席,四周调/情的,点菜的,光是“心肝宝贝”便不断于耳。好些个当官的,瞧见霍临风杵在这儿,赶紧捧着杯盏来敬酒。
霍临风抬手接住,悄声低语:“一身蘅芜香,我坐屋里都闻见了。”
容落云被如此瞧着,怎禁得住,撇开脸喊道:“开门,迎客!”
霍临风纵马回将军府,这会儿街上人稀,可尽情驰骋。
老嬷抚弄耳边金珰:“冤枉,并非婆婆想凑趣。”她遥指四楼,私语般说,“公子,那你要问问端雨女人。”
容落云屏气抿唇,心觉不妙,只听那厚脸皮的塞北人说道:“叫我心醉神驰,骨软筋酥,如小鹿触心头,好想和他解甲归田,日日看花吃茶热炕头。”
容端雨问:“何故疯颠?”她从镜中看着对方,“我帮你答,倘若你不喜好他,得知本相便只是恨。可你与他有情,你们的情/爱里挤进恨意、仇怨,才把你逼得发了疯。”
张唯仁还未反应过来,那将军已经走了,不责备他,也不管他,串门子似的叮嘱一句,竟然走了!
容落云蓦地笑道:“霍将军多虑了。”他意有所指地环顾一圈,衬着楼外的喧闹叫唤,“我不但不消刑,还要让他欢愉欢愉,让钢筋铁骨在这和顺乡里泡软了,再撬他的嘴。”
他收回目光,行若无事地上楼,一起撞翻七八个小厮。
霍临风关上门,合衣登床,利索地闭上眼睛。彻夜没看画像,见到真人,他且来试一试可否青楼梦好。
办事时不见这些人主动,喝花酒却如此殷勤。霍临风不理睬,只一个眼风扫过,吓退一圈酒囊饭袋。
他抓着门闩,脑筋空缺地寻觅说词,与他何干……他现在实在答不出来,那人风骚欢愉与他何干……
到容端雨的房间外,掩着门,似是等他来寻。容落云排闼而入,见容端雨坐在妆镜台前,走近了,发明台上胭脂水粉,撒得白白朱朱到处都是。
霍临风说:“无毛病,看着还下酒。”
容落云胸口揣着一窝将死的兔子,病笃挣扎,哼哼唧唧,还他娘竖着耳朵听动静。好巧不巧,房中传出一声娇笑,不知在逗甚么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