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脚吊在床边,伸进圆口单扣黑布鞋,感觉阁楼不像展开眼睛时那么扭转,墙还是墙,桌子还是桌子,一旁布帘仍挂挡着另一张床。屋里就我一人。我右脚先下地板,落在肉墩墩的一个东西上。我惊奇地跳开,低头去看,一个比我脚还大一两公分的老鼠,抽也未抽动一下,躺在那儿。
我头一歪。
正对着我家房门的板墙上,挂钟指着十一点四十五分。这个钟要么迟两分,要么快两分,发条定时上,及时扳正钟点,也没用。
“不关你的事。”我冷冷地说,朝堂屋里走。
厥后我的嘴里也冒出过蛔虫,见过一次这类事,身临其境就不那么可骇了。我没晕倒,但反应仍然不太对劲:我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饭豆,那些红豆子煮烂后,吃起来很粉,易饱。我刚走到天井,豆子扒进嘴里,还未咀嚼,便“哇”的一声从嘴里钻出蛔虫,整整一尺长灰红色肉虫子,掉在地上还在爬动。我未尖叫,而是把手中的碗当球一样,朝上抛去,用劲太足,碗竟搁在瓦檐上,豆子从半空坠落下来。空中的青苔上撒了乌红的一颗颗豆子。我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不顾统统地猛踩那在地上甩动的蛔虫。
我惶恐的叫声,不过是又尖又细地悄悄一嚷。院子里的人还是各做各的,我叫第二声时,父亲从楼下探出脑袋问:“六六,甚么事?”
“没有你坐的处所。”我结结巴巴地说,同时手脚严峻得不知如何搁才是。我站在小桌子边。糊口和幻觉总难分歧,但或许是我设想得太多了,他才会竟然在我未想到的环境下,来到我这个阴暗发霉的阁楼。固然我从不讳言家穷,现在他到我的家,一下子逼近了我的私家糊口,我没做好筹办,我激烈地感到赤贫的热诚。
很小,我就有这类感受。
记得十二岁那年一个梅雨天。母亲见我一动不动,就问我如何还不走?小学已敲过甚遍上课钟声了。
“你不说,我也晓得,他父亲是个牛鬼蛇神,不就是满南岸打爆米花胡豆的糟老头家老迈嘛。这小我成了家有老婆孩子,哼,他来找你做啥子?”
父亲带我去石桥的药铺抓了三服药。父亲说,中药好,中药没副感化。乌梅、川楝子、槟榔片、木香、川椒、干姜、大黄等一大串奇奇特怪的名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入盛了水的瓦罐里,微火熬。熬好的汤药,我盛了一碗又一碗,狠着劲往肚子里灌。如果母亲在家多好,一礼拜才气见到她一次,之前我无所谓,这一天赋感觉非常驰念她。
5
“见血了!”程秃顶答复。
“见血了?”程秃顶的老母亲这会儿耳朵特清楚。
被阉割的小公鸡,歪倒缩在堂屋楼梯角落,不再有雄性的高叫,没人看它一眼,人不晓得鸡也会痛。
仿佛有人在扳起我的头,很重,很痛。上楼梯的脚步声不像是母亲。
我不再属于本身了,我感到本身倒在地板上,双脚奋力朝外一蹬。
我点点头。
我拔腿往院门外跑。
我母亲有便秘,我们家四个女孩都有,住在江边贫困地区的女人,很少能幸免。固然我母亲再节俭,也肯费钱从店里买消过毒的卫生纸做草纸,不像其别人家用旧报纸、写满字的功课本、包食品的纸。我们从小就晓得到近郊乡村田坎去挖茅草根,摘竹叶尖,煮水、泡水喝,这类土方能减缓便秘。但清热解毒最有效的是苦瓜籽,熬出的水极涩,捏着鼻子往嘴里倒。喝完后,从速用冷水冲掉苦味。这里的女人,与这个地区一样,下水道老是个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