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桶了！”担着大木桶的农夫，天热下雨，头上戴一顶旧草帽。他一声呼喊，整条街的人都从自家门后、床下、用布帘遮住的角落里，端出存放粪便的尿罐、马桶和夜壶，谨慎翼翼，像捧着祖宗八代的灵位似的。不知从哪年做下的规定，倒尿罐是我的任务。往收粪便的木桶里倒完后，用淘菜水、洗衣水和竹刷子刷洁净，再捧回家。洗尿罐的脏水顺着石坎流下坡，那一坡树长得又粗又壮，枝叶富强。
家里没有卫生间，只要尿罐夜壶临时盛一下。人一多，就没法用。院子里没有厕所，得走十来分钟弯扭狭小的泥路，到半个山坡的人家合用的大众厕所。厕所没人看管，女厕所只要三个茅坑，男厕所我从未出来过，但晓得比女厕要宽一倍，多三个茅坑。这一带的男人为此常夸耀，“女娃儿生下来就该有自知之明，看嘛，连茅坑都少一倍。”
大众厕所门前那些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肿眼皮泡的列队者，会让人误觉得是一家早食店，那些人是为了买油条包子。
或许他们那样做，不过是为了提示我，做错事就得挨罚。但我却没法往心宽处想。他们为甚么不肯伸脱手帮我，而总让我看到本身是个多余的人。
我老听人不竭地说红爪爪，女厕所才有的一种怪物。说是从茅坑下会俄然伸出一只鲜红的手爪爪，抓烂你正透露无遗的下部。吓得人都不敢上厕所，或憋在家里，须叫上充足多的人去压阵。公安局破结案，说是坏分子耍地痞，用红药水涂满手，躲在茅坑里装神弄鬼。也有另一种说法：大众厕所少，不敷用，有人想出毒招，编可骇故事，恐吓人不敢上厕所，编故事者才气顺本地拉屎。
这时，汗青教员拿出一个大牛皮纸袋，递给我。
想在家里便利，好不轻易等房间没人了，门刚一闩上，走进布帘内就闻声了朝门口来的脚步声、拍门声。偶然忘了闩上门，随时都有人跨进这间共用的屋来，我就只得屏住气味，一声不吭地等着人出去。常常，心秘密求一下子就消逝，那些应排挤身材的东西留在肚子里。
“你不说，我也晓得，他父亲是个牛鬼蛇神，不就是满南岸打爆米花胡豆的糟老头家老迈嘛。这小我成了家有老婆孩子，哼，他来找你做啥子？”
父亲带我去石桥的药铺抓了三服药。父亲说，中药好，中药没副感化。乌梅、川楝子、槟榔片、木香、川椒、干姜、大黄等一大串奇奇特怪的名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入盛了水的瓦罐里，微火熬。熬好的汤药，我盛了一碗又一碗，狠着劲往肚子里灌。如果母亲在家多好，一礼拜才气见到她一次，之前我无所谓，这一天赋感觉非常驰念她。
记得十二岁那年一个梅雨天。母亲见我一动不动，就问我如何还不走？小学已敲过甚遍上课钟声了。
一片鼓噪声，有人靠近盯着我说：“她收尸了。”
2
我在围拢的人群中寻觅母亲，我想对她说，要她烧掉我的日记，它在床底下。我看不见母亲，我在冒死找她，用一种只要她和我才明白的说话，持续对她说：别留下我的模样，烧掉我独一的那几张照片。很快，另一种感受升上来：追悔莫及，难以言说的懊丧。我巴望再活一次，哪怕比前平生更痛苦。我还方才开端活，我不想死，我就是要活！就是要不顾统统地长大！
母亲对我们四姐妹说，新奇蔬菜生果，你们享不到阿谁福，但你们得讲卫生，生小孩后要格外重视。天寒天热都得在睡觉前洗濯，和脚盆分开，伶仃一个盆，十女九痔。你看你们几个都没生痔疮，全都靠我从小到大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