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父亲单位劳资科说是“梅毒后遗症”,另有院子里的人也含沙射影地骂过。
这首半个世纪前在这座山城被唱得烂熟俗气的歌,有三十年之久是绝对黄色的禁歌,直到这一二年才从反动歌曲的重围中又冒了出来,带着古怪的引诱味。之前听,多少能使心境窜改些,但这个下午一两点钟,却让我更加焦灼不安,在阁楼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长这么大,我是头一回如此牵挂着母亲,因而我关掉音乐,下了楼。
潜认识中,我已经感遭到了这个生日不是一串数字中的一个,而是一溜儿不准逆转的念珠中最特别的一个,数畴昔,就会触到很多不成知的忌讳。我本能地发急起来,想要求母亲抓紧我。这根维系着我和运气之间的绳索,是个定时炸弹的导火线,在一点点闪出幽蓝的火花,我感受我已经筹办跨出这一步,明天,就在这刻,我必须向母亲点明。
“这是甚么菩萨?”我犹踌躇豫走进黑暗中。
“明天,是我的生日。”我朝大姐声音很高地喊道。本来这句话是筹办对母亲嚷出来的。“妈妈都忘了,她向来都是用心的!”
大姐用水洗过脸,“啷个家里一小我也没有?”她边问,边拉开五屉柜抽屉,取出一把断了齿的木梳,又找到四姐用的一个小圆镜。她吹了吹上面的灰,对着小镜子梳一头乱糟糟刚烫过的头发。
“人生可贵几次醉,不欢更何待?来,来,来,喝完了这杯再说吧,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今宵拜别后,何日君再来。”
我们在礁石边坐下,面朝着翻卷出一片旋涡的急湍江水。
我俩出了院子,下着石阶,往江边走。
我从速接过她的话,说:我晓得你早就返来了,何必搞得怪里怪气的?
“哟,说不得了,”大姐脸上有了笑容,“幺妹,你书比我读很多。”
我说,妈妈你别念叨我了,我有你最喜好吃的东西呢。
她做甚么事都不想,先做了再说,做糟了,不屑于清算,让别人去焦急。她在乡间时,巫山县城一个算命八字先生说她命带血腥气,走盘陀运,休咎难卜,四十岁摆布若能躲过一次大劫,才可血顺气返归正路。
我只得伸开嘴,顺服地喝下去,果然是清冷的泉水。“好了,”我说,“大姐,你也弯酸磨蹭够了,现在该能够开端说了吧?”
母亲忽地一下站起,走过来,她用手摸我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有这类事?”她盯着我的眼睛。
我早上碰到的老太太说的事是真的,大姐真是回重庆来了。我这么一走神,就闻声大姐不耐烦地喊:“六六,你耳朵聋了?”
我盯着柜上装有包子的土碗,那饥饿年代的传说,在我出世之前,我用不着惊骇,但我的生日就变得没意义极了。我从母亲中间擦身走过,拉开五屉柜左边第一个抽屉。
同窗笑她是傻瓜,母亲骂她没法无天。
“饿死了!饿死了!”大姐像带股气似的叫,翻锅碗,翻开碗柜,发明两个肉包,一手一个,吃将起来。“好吃,真好吃。”她不到一分钟就吃完,用手帕擦手。
“你真会说话,肉包子会剩?”我说完这话就一声不吭了。父亲和我舍不得吃,母亲和我还为这包子吵了一架。大姐在家里虽排行老迈,却像最小。母亲说她比家里哪个孩子都会来事,发“人来疯”,一点不懂事。
“幺妹,”大姐俄然问,“你啷个神采死人一张,丢脸得很。”昏黄的灯光下每张脸都一个色彩。毕竟是我大姐,好久不见,还是能感受出来。“是不是我一小我把包子吃了,我觉得是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