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寂寞宫花红 > 第二十九章 著人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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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贵好久没见过天子这么松快了,往笼子里一看,那鸟不是鹦鹉,不是画眉,也不是蓝靛颏,是只鸽子。

天子恍了会子神,见墨都研好了,便放下折子提笔来蘸。锦书搁好墨块躬身退后,本来不识字的宫女服侍文房是不忌讳的,反正看不明白,站得近些也没甚么。可她见机儿,天子晓得她能看会写,她离近了必定忌讳,也不等人叮咛,自行退至紫檀透雕春晓槅子旁,低眉扎眼敛神站着。

天子在描金软炕垫上坐着,李玉贵请下他头上的暖帽,供在一只粉彩帽桶上。回过身来回禀,“万岁爷,慈宁宫敬烟的锦书来伸谢万岁爷了。”

锦书应个嗻,起家垂手站在一边听叮咛。原觉得天子会草草问上几句,或者直接把她打收回去,谁知等了好一会儿全然没有动静,不由微微抬眼看畴昔。

李玉贵躬着身回禀,“锦书这会子在西暖阁候驾呢,说万岁爷打发人去瞧她万不敢当,要给万岁爷叩首谢恩。”

实在她总感觉天子应当是不待见她的,前朝帝姬还活在宫里,的确就是多余。李玉贵出于甚么考虑把她往天子跟前凑不得而知,非要想透辟了,不过就是天子还希冀从她这里获得永昼的动静吧!

那御桌上铺着明黄的帏,四个角上皆有垂地的宫绦。桌上一应的文房器具,及厚厚两沓待批的折子。天子坐到桌前,揭了紫檀的雕花匣子取小楷,那笔是御用的上品,笔身上篆着三三两两的掐金丝流云纹,在灰白的日影映照下耀然生彩。

李玉贵这么多年的差当下来,练得比黄皮子还精,就好露个脸,矫饰聪明。天子一问,他晓得这趟的差使是办下来了,赶紧哈着腰回话,“锦女人大病初愈招不得风,主子派了个二人抬畴昔,是从寿安门前过的。”

她站得离他不甚远,面庞莹莹如玉般,因着惊诧,眼睛睁得大大的,愈发显出眸子乌黑敞亮。天子嘴角的笑不由加深了些,只一瞬,她立即低下头,扇子似的睫往下一盖,彻完整底将他挡在视野以外。天子从没这么不受人待见过,笑容一时僵在脸上,难堪间很有些愤怒。正待要发作,却见她上前两步,取了墨盒里的漱金朱砂墨块,翻开楠木砚盒盖,用银柄水呈量了水在伏虎砚上,腕子一转细细地研磨起来。

顺子直挠头皮,真没见过鸽子养在鸟笼子里的。天子拿眼瞄他,晓得他不明白,慢条斯理地讲解:“这鸽子叫紫环,前胸带闪,瞧这翅膀上的翎,左七右八,那是极品,全北京找不出第二只来。水声打得没话说,平时要喝燕窝泡的水,吃精粮,很难服侍。”

天子乜他一眼,就烦他拍马屁,转手把笼子递给了中间的园子总管。小寺人托着银盆来给他净手,他略洗了洗,拿帕子掖了水渍,垂着眼皮问顺子:“差当得如何样了?”

锦书回过神来,忙应个是,“主子这就叫顺子出去服侍。”说着松了口气,便要退出去寻人。

天子手上行动一顿,转眼打量李玉贵,心道甚么叩首谢恩,必然又是这狗主子的主张!这群人平常闲着就揣摩主子的心机,嘴上不敢妄揣圣意,脑筋转得比陀螺还快,固然可爱,偶然却也撞到人内心上来。天子喜怒向来不形于色,只板着脸对李玉贵道:“朕看你后脖子离了缝了,迟早是个上菜市口的料。”

那方砚是新近上贡的端砚,固然开了锋,但还是头回用。锦书六岁开蒙,父亲不时口手相传,对文房赏玩很故意得。看这砚材质细致绵厚,心下赞叹了句不成多得,磨墨时越加珍惜。携了袖子缓缓地研,一圈一圈,先研核心,然后由外及内。新墨新砚,略一转就收回沙沙的细碎之声,朱砂色垂垂浓烈,素净得让人不敢逼视。她微拧着的眉头伸展开来,仿佛甚么不快都跟着墨块的转动消逝殆尽了,满天下只剩本身和这方伏虎端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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