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视野又落在锦书身上，探过身在太皇太后耳边低低说了些甚么，太皇太后微点了点头。锦书低眉扎眼的静站着，也推测皇后必定晓得太子在慈宁宫里闹的这一出，内心激凌凌打个突，垂垂忐忑起来。
太皇太后一迭声应好，笑着说，“皇太后不问事，由她去，转头把你们主子请来同吃才好。”
太皇太后是个福泽深厚的人，弥勒佛似的，暮年身子发胖，也轻易倦，普通到了辰正就要在炕上歪小半个时候，并不是真睡，只是闭目养神。慈宁宫里当差的都晓得端方，只留塔嬷嬷一个贴身服侍，别的都要退到暖阁外头去。锦书跟在入画身后跨出门槛，一抬眼，发明皇后就站在廊庑下，拢着精美的手炉，对着宫墙上方远眺。
皇后领贤淑二妃请了跪安，悄声退出殿外，贤妃和淑妃又拜别了皇后，上了两抬肩舆，冒着风雪回各自的寝宫去了。
锦书一时怔住，也不敢肯定皇后是不是在同她说话，正迟疑着，皇后转过脸看着她道，“锦书女人感觉呢？”
再看淑妃，穿戴缕金百蝶穿花洋缎窄褃袄，领口和袖口镶着白狐毛，上面配一条葱黄绫绵裙，低头在圈椅里坐着，中人之姿，高高的个儿，细瘦身材，人很内疚，慎重，沉默，反倒显得崇高。
锦书心下计算，非论她说甚么，顺着捋总不会错，便凝神道，“并不常来，太子爷给老佛爷请了安就走的，主子现在在当散差，大略是跑跑腿，做些零散的活儿，不在老佛爷跟前服侍，也不得见太子爷。”
雪下得愈发大，铺天盖地的翻卷而来。世人都要回配殿去，颠末皇后身边时曲膝施礼，轮到锦书时，她也如法炮制，才蹲下，只听皇后慢悠悠道，“上年多雨雪，本年的年景不知如何样呢。”
皇后点头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迩来太子但是常来找你？”
春荣拧起了眉头，喃喃道，“我瞧着不太好，也不晓得太皇太后如何个筹算法，如果然拨到坤宁宫去，恐怕没甚么活路了。”
锦书这才回过神来，忆起皇后的话，内心只觉喧闹，便道，“皇后要求老佛爷把我调到坤宁宫当差去，我眼下就像判了斩监候的犯人，提心吊胆的筹办出红差呢。”
春荣掀了窗屉上的帘子往外看，转头问，“皇后走了？”
锦书发展在宫廷里，甚么话甚么意义，一听就明白。此次是好声好气儿同你打筹议，下回可没那么客气了，一国之母，要措置个宫人，还不跟捏死个蚂蚁似的！要想活着就得做个明白人，锦书深谙此道，忙作惶恐状，跪下磕了头道，“太子爷心眼好，不幸主子，主子万死难报太子爷的恩典，今后当服膺皇后主子的经验，毫不给太子爷添费事。”
皇后戴着翡翠碧玺花草钿子，额上覆着金累丝九凤的钿口，五官很娟秀，挨着太皇太后坐着，一派端庄谦恭的仪态。賢妃大抵是因為有了身孕，略顯豐腴，垂著眼，手里端着茶盏，腕子上一对金镶九龙戏珠手镯。容长脸，眉眼儿算不得美，充其量沾上个清秀的边，端着架子，说不上的一股子干劲，看下头的人不拿正眼来瞧，只一瞥，就暗见晓得了。
锦书嗯了声，站在新月桌前兀自愣神。春荣方感觉她神采有异，拉她到一边低声道，“你这是如何了？皇后但是说了甚么？”
自鸣钟响了八下，已经到了辰正时分，说话时候长了，太皇太后有了年纪，眼看着有些困乏，皇后笑道，“老祖宗起得早，我们在这儿扰得老祖宗不得歇息，两位mm先回宫歇着去吧，比及了时候再过慈宁宫来。”说着施施然站起来，对太皇太后福了福道，“老祖宗打会子盹，主子好几天没见着我们太子爷了，先瞧瞧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