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在一边听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她半是惭愧半是难过,父亲治下的百姓怨声载道,她先前也猜想到了,只是亲耳听人提及,就像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痛苦和尴尬让她舌根发苦,两条腿发颤,几近连站着都吃力了。
不想她接在手里看了几眼,道个福问,“叨教这是哪朝哪代的?”
白掌柜躬着身搓手,“不敢不敢,您府上就是一只狗,都比我们门前的石狮子威武,我们哪儿敢和您比肩,小伴计不过是楞头青,瞥见大爷们就晓得上茶下水的号召,要出师,还得熬上个三年五载的,谈甚么小先生呢!”
“您不消可惜,今儿邱五爷家的姑奶奶嫁闺女,这会子在那儿等着吃席呢,您如果想见,我打发伴计找他去。”白掌柜说着就要指派跑堂的。
白掌柜晓得他不会叫他亏损,嘴上慷慨道,“您看着给就是了。”
“哎呀,您真是个好人,怪道我们这片都夸您呢,像您如许漂亮的大爷真是未几见!”白掌柜恭维道,“像庄王爷,上回瞧上我一个美人耸肩瓶,非论是底足还是瓶口,那都是实打实的汉货,可他偏说是新仿的,死活压了我五百两银子,临走还捎带上我一只小铜鼎,您说说,唉!”
锦书欠身道,“先生别见怪,是主子的鄙见,也作不得准的。”顿了顿又道,“主子大胆,这帖子瞧着像米芾临摹的。”
白掌柜忙拦住了话,“晓得,晓得。我也没这个脸要您一万两了,您就给七千吧,叫我保个本儿就成。”
锦书有点晕乎,踌躇了下,只好把手放到他掌内心。
头顶上的隔板咚咚直响,脚步声大如惊雷,对于皇宫中一贯清幽独处的天子而言的确就是酷刑,他很有几分乏力的抬手抵额,稍后伴计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走来,在案条上摆下翻开,请出那两本笔帖,锦书接畴昔,躬腰呈上供天子御览。
白掌柜讪讪地笑,“您圣明,晓得我们做小买卖的苦处。论理说,这笔帖子是传世的孤本,要您个万儿八千的也不算多,不过既是熟客,王爷也常照顾我买卖的,这两本算一万两也就是了。”
“可不!”白掌柜也笑,庄王爷是铁帽子王,万岁爷就这么个亲弟弟,凡是这儿开铺子的谁不想凑趣,是求也求不来的大菩萨,别说他花现银子买了,就是白送也是该当的。他赖点儿,谁也不当真计算,归正他也有分寸,不会叫人蚀了本,他一来大师就乐,此人大大咧咧的,不端架子,就另送了他一个雅号,叫佛见喜。
锦书笑道,“我试着断断,如果说错了,先生可别见笑。”
天子摆了摆手,“还是说个价的好,要不要在我,便不便宜在您,倘或我真给您个三五两银子的,怕您又不肯卖了呢。”
天子道,“三月头上就返来,到时候你再问他。”
锦书应个嗻,快步跟上,白掌柜送到门外,端方的打千相送。天子先上了车,伸手畴昔接了装笔帖的盒子搁在膝头,复又伸脱手去。
白掌柜道,“是东晋的东西。”
天子只垂着眼,嘴角不由勾起来,心道好丫头,眼睛够毒的,慕容高巩不愧是书法大师,一年多就能把孩子教出如许的见地来,句句都撞在他的内心上,真叫人刮目相看!
白掌柜由衷的感慨,“到底郡王是天家的人,还能进宫和万岁爷喝酒呢,多大的脸面啊!我们是汉民,做梦都不敢想的功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