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回到乾清宫,天气已晚。天子换了衣裳,只剩了琳琅在跟前,天子方才道:“没伤着吧?”琳琅悄悄摇了点头,道:“太后只是叫主子去问了几句话,并没有难堪主子。”天子见她并不抱怨,不由悄悄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方才道:“朕虽富有四海,亦不能率性而为。”解下腰际所佩的快意龙纹汉玉佩,道:“这个给你。”
——纳兰容若《生查子》
太后道:“好孩子,我并不是怪你。只是你生得弱,况你一双眼睛,能瞧获很多少处所?指不定人家就背着你弄出花腔来。”只摸着骨牌,“嗒”一声将牌碰到,又摸起一张来。琳琅跪得久了,双膝已全然麻痹,只垂首低眉。又过了好久,听太后嘲笑了一声,道:“只不过有额娘替你们瞧着,谅那狐媚子兴不刮风波来。哼,先帝爷在的时候,太后如何对待我们,现在我依样对待你们,包管你们全面。”佟贵妃更加慌迫,只得道:“谢皇额娘。”
琳琅磕了个头,恭声应“是”。欲要站起,跪得久了,双膝早失了知觉。咬牙用手在地上悄悄按了一把,方挣扎着站起来,又请了个安,道:“主子辞职。”太后心中怒不成遏,只“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王之富听了这一句,只是一怔,这才觉出非常来。按例是当值首级寺人在内寝,如果另有宫女同守夜,内里必是有侍寝的妃嫔。只是天子往南苑来,六宫嫔妃尽皆留在宫里。赵昌也发觉出冲口之下说错了话,悄悄失悔,伸手便在那暖阁门上悄悄叩了两下。
太后却瞧了她一眼,问:“你就是琳琅?姓甚么?”并不叫她起来回话,她跪在那边轻声答:“回太后的话,主子姓卫。”太后渐渐拨着骨牌,道:“是汉军吧。”琳琅内心微微一酸,答:“主子是汉军包衣。”太前面无神采,又瞧了她一眼,道:“天子这些日子在南苑,闲下来都做甚么?”
天子固然在南苑,每日必遣人回宫向太皇太后及皇太后存候。这日是赵有忠领了这差事,方请了安从慈宁宫里退出来,正赶上端嫔来给太皇太后存候。端嫔目不斜视往前走着,倒是扶着端嫔的亲信宫女栖霞向赵有忠使了个眼色。
却说佟贵妃陪着太后又接着摸骨牌,太后淡淡地对佟贵妃道:“现在你是六宫主事,虽没有皇后的位份,但是总该拿出威仪来,上面的人才不至于不守端方,弄出放肆的模样来。”佟贵妃忙站起来,恭声应了声“是”。太后道:“我也只是交代几句家常话,你坐。”佟贵妃这才又斜着身子坐下。太后又道:“天子日理万机,这后宫里的事,天然不能再让他操心。我本来觉着这几十年来,宫里也算太承平平,没出甚么乱子。眼下瞅着,倒叫人担忧。”佟贵妃忙道:“是臣妾无能,叫皇额娘担忧。”
赵有忠笑道:“小声些,莫教旁人闻声。这酒可来得不轻易,这要叫人晓得了,只怕我们两个都要到慎刑司去走一趟。”王之富笑嘻嘻地将炭盆里烘得焦糊的花生都拨了出来,两人剥着花生下酒,虽不敢大声,倒也喝得解馋。坛子空了大半,两小我已经面红耳赤,话也多了起来。王之富大着舌头道:“无功不受禄,老哥有甚么事,凡是瞧得起兄弟,尽管说就是了。我常日受老哥的恩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赵有忠道:“你是个利落人,我也不绕圈子。兄弟你在内奏事处当差,每日都能见着皇上,有桩迷惑的事儿,我想托兄弟你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