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梁九功却来了。一出去先请了安,道:“万岁爷传闻主子醒了,打发主子过来。”便将一缄芙蓉笺双手呈上。琳琅手上有力,碧落忙替她接了,翻开给她瞧。那笺上乃是天子御笔,只写了寥寥数字,恰是那句:“我心匪石,不成转也。”墨色凝重,衬着那清逸俊采的思白体。她怔怔地瞧着,大大的一颗眼泪便落在那笺上,墨迹顿时洇开了来,紧接着那第二颗眼泪又溅落在那泪痕之上。
早晨天子去处太皇太后存候,正巧太后亦在慈宁宫里。见着天子,太后不免有些不安闲,天子倒还是施礼如仪:“给太后存候。”太皇太后笑道:“你额娘正惦记取你呢,传闻你今儿晚膳进得不香,我说必是昨儿打马跑返来累着了,以是懒怠用饭。”天子道:“谢太后惦记。”太皇太后又道:“快坐下来,我们祖孙三个,好好说会子话。”
琳琅本睡着了,碧落与锦秋闻声说苏茉尔来了,忙都迎出来。锦秋悄声笑道:“如何还劳您白叟家过来。主子这会子睡了,主子这就去叫。”苏茉尔忙道:“她是病虚的人,既睡了,我且等一等就是了。”锦秋道:“那请嬷嬷内里坐吧,内里和缓。”说话便打起帘子。苏茉尔进了屋子,屋里只远远点着灯,昏黄晕黄的光映着那湖水色的帐幔,苏茉尔蓦地有些失神。碧落低声问:“嬷嬷,如何了?”苏茉尔这才回过神来,道:“没事。”便在南面炕上坐了,见炕桌上放着细粥小菜,都只是略动了一动的模样,不由问:“卫主子没进晚膳么?”
碧落也劝道:“主子这模样若让万岁爷晓得,只怕内心愈发难过。就为着万岁爷,主子也要珍惜本身才是。”
碧落服侍琳琅吃完了药,锦秋便原本来本将栖霞的话向琳琅说了。琳琅本就气促,说话吃力,只断断续续道:“难为……她惦记。”锦秋笑道:“这会子惦记主子的,多了去了,谁让万岁爷惦记取主子您呢。”她听了这句话,怔怔地,唯有两行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碧落忙道:“主子别哭,这会子决然不能哭,不然再过几十年,会落下顶风骚泪的弊端的。”琳琅中气衰弱,喃喃如自语:“再过几十年……”碧落一面替她拭泪,一面温言相劝:“主子还如许年青,心要放宽些,这今后长远着呢。”又将些旁的话来讲着开解着她。
琳琅渐渐抬手捋太长发,毕竟是有力,只得悄悄喘了口气,方顺着那披垂的头发摸索下来,揉成悄悄小小的一团,夹在那笺中。低声道:“梁谙达,烦你将这笺拿归去。”
正不解时,忽听炕上的琳琅低低地嗟叹了一声,忙俯近身子,低声唤道:“主子,是要甚么?”琳琅倒是在痛苦的昏倒里,毫无认识地又嗟叹了一声,大颗的眼泪却顺着眼角直渗到鬓角中去。那宫女手中一条手巾,半晌工夫一向替她拭汗拭泪,早浸得湿透了,心下不幸,轻声道:“主子,万岁爷瞧主子来了。端方不让出去,这会子他在内里呢。”
魏长安重重磕了一个头,道:“万岁爷,主子不敢。您这会子如果出来,太后非要了主子的脑袋不成。只求万岁爷饶主子一条狗命。”天子正眼瞧也不瞧他,举起一脚便向魏长安胸口重重踹出,只踹得他闷哼一声,向后重重跌倒,后脑勺磕在那阶沿上,暗红的血缓缓往下淌,淋淋漓漓的一脖子,半晌挣扎爬不起来。余下的人早吓得呆了。天子举手便去排闼,梁九功吓得魂飞魄散,抢上来抱住天子的腿:“万岁爷,万岁爷,主子求您替卫主子想想――主子求万岁爷三思,这会子坏了端方事小,如果叫人晓得,不更拿卫主子作筏子?”他情急之下说得露骨直白,天子一怔,手终究缓缓垂下来。梁九功低声道:“万岁爷有甚么话,让主子出来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