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淳佳耦目不转眼的望着伤口,见流出来的血瞬息间便自黑转紫,自紫转红,这才同时吁了一口气,晓得儿子的性命已然保住。
段正淳道:“只须我力之所及,定要教你心愿得偿。”木婉清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能赖。”段正淳脸现浅笑,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悄悄抚摩她头发,目光中垂怜横溢,说道:“我天然不赖。”木婉清道:“我和他的婚事,你要给我们作主,不准他负心薄幸。”说了这句话,脸上神采抖擞。
刀白凤见她对段誉的体贴之情确是出于至心,已约略猜到此中启事,夹手夺过解药,将两颗红色药丸喂入儿子口中,红色的乃是药粉,她抓住箭尾,悄悄拔出两枝短箭,然后在伤处敷上药粉。木婉清道:“谢天谢地,他……别性命无碍,不然我……我……”
筵席之间,四人谈笑晏晏,亲如家人,那推测木婉清竟会俄然发难?刀白凤的武功与木婉清本就差相仿佛,这时两人相距极近,又是变起俄顷,猝不及防,眼看这两只毒箭势非射中不成。段正淳坐在对席,是在木婉清背后,“啊哟”一声叫,伸指急点,但这一指只能制住木婉清,却不能救得老婆。
段正淳叹道:“红棉,红棉,你又何必如此自苦?”
褚万里道:“啊,是王妃……”而后再无声气,自是去得远了。
……
木婉清道:“是我师父。我师父叫我来杀两小我。第一个便是你,她说你手上有一块红记,名叫刀白凤,是摆夷女子,边幅很美,以软鞭作兵刃。她没……没说你是道姑打扮。我见你使的兵刃是拂尘,又叫作玉虚散人,全没想到便是师父要杀……要杀之人,更没想到你是段郎的妈妈……”说到这里珠泪滚滚而下。
段正淳脸上尽是痛苦之色,沙哑着声音道:“我……我对不起你师父。婉儿,你……”木婉清道:“为甚么?我瞧你这小我挺和蔼、挺好的啊。”段正淳道:“你师父的名字,她没跟你说么?”木婉清道:“我师父说她叫作‘深谷客’,到底姓甚么,叫甚么,我便不晓得了。”段正淳喃喃的道:“深谷客,深谷客……”蓦地里记起了杜甫那首“才子”诗来,诗句的一个个字仿佛都在刺动贰心:“绝代有才子,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寥落依草木……夫婿轻浮儿,新人美如玉……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而现在,李舒崇耳边仿佛响起了黄安的歌声:
木婉清箭射段夫人后,正自非常担忧,听到他这般说,喜道:“我用箭射你夫人,你不怪我么?”段正淳道:“正如你说:‘师恩深重,师命难违’,上代的事,与你并不相干。我自是不怪你。只是你今后却不成再对我夫人无礼。”木婉清道:“今后师父问起来,那如何办?”
段正淳应变奇速,飞指而出,连点段誉中箭处四周八处穴道,使得毒血临时不能归心,反手勾出,喀的一声,已卸脱木婉清右臂枢纽,令她不能再发毒箭,然后拍开她穴道,厉声道:“取解药来!”
“红花当然配绿叶,这一辈子谁来陪?渺迷茫茫来又回。”
远远听得褚万里的声音喝道:“是谁?”刀白凤道:“是我。”
木婉清听得没头没脑的,问道:“你说甚么?胡说八道。”
段正淳悄立半晌,叹了口气,回入暖阁,见了木婉清神采惨白,却并不逃脱,段正淳走近身去,喀的一声,接上了枢纽。木婉清心想:“我发毒箭射他老婆,不知他要如何折磨我?”却见他寂然坐入椅中,渐渐斟了一杯酒,咕的一声,便喝干了,望着老婆跃出去的窗口,呆呆入迷,过了半晌,又渐渐斟了一杯酒,咕的一下又喝干了。这么自斟自饮,连续喝了十二三杯,一壶干了,便从另一壶里斟酒,斟得极慢,但饮得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