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霜梅呆呆的望着苏妁,对她这莫名的一惊一乍有些不解。
“等等,”苏妁伸手阻住她,眼中蓦地聚了丝精光:“你方才说爹派人出去送书?”
灼灼骄阳将大地烤的虚虚晃晃,苏家天井里上高低下三十六口人, 此时正面朝镶铆钉的枬木朱漆大门, 凄凄哀哀跪成一片。
这是……霜梅两年前的模样吧。
苏家老爷苏明堂乃是朗溪县的县令,按说朗溪与都城毗邻,百姓又精于商贾之道,算得上个富庶大县。可苏明堂砥砺清节,脂膏不润,日子反倒过的不如个山区小县之长。
苏妁的眼尾布着几缕鲜红血丝,她定了定神儿,侧目凝向霜梅。看着站在面前的丫环,她脸上既有惊骇也有疼惜……霜梅这丫头,方才不是被那些侍卫乱刀砍死了么?
这是那日新拿到裙子过分高兴,不谨慎打翻了爹的墨砚所溅。
“蜜斯,本日不是那位杨彼苍的行刑之日么,昨晚您还吵着说定要去奉上一程。”
故而在而后苏妁每穿一回,但凡是稍稍出一丁点儿的汗,都会令腰间的那滴墨点晕染出一块儿。是以在她上辈子最后那日穿时,裙子腰间已成了长长的一道墨迹,而她仍视若珍宝,不忍丢弃。
苏妁跪在第二排, 与大师一样深埋着头恭敬聆听。她听到宋公公宣完了旨,又口舌轻浮的对着她爹讽刺了句:“苏明堂,你这胆量委实是大呀!胆敢以‘首辅窃国’作藏字诗,还暗射圣上的玉玺被偷了……你说不抄你家,抄谁家呀~”
苏妁本来只是想着穿正式些,好逐府逐院儿的拜访,去将父亲送出的书要回以绝后患。但是霜梅这话儿明显又有所指。
“蜜斯,那身裙子自您前儿个穿过后,奴婢就洗好放进柜子里收着了。”
苏妁又看向面前的霜梅,不由自主的将双手抚上她的面庞儿。这丫头虽说五官平平了些,皮肤倒是极好的。特别是此时,非论是那细致的触感,还是得空的细端,仿佛要比平素更嫩生上几分。
她便停了手中的行动,奇道:“凑甚么热烈?”
“甚么书?”在苏妁的影象中,苏明堂此生仅写过一本书,便是两年前的那本《鹊华辞》。
先前惨绝人寰的血腥一幕至今仍在脑中挥之不散!苏妁只觉面前仍腥红一片, 方才伴着那焚天火势倒于血泊的,一个个皆是她嫡亲的家人……
“蜜斯,您方才是如何了?”
苏明德所用的墨砚乃是兑了鬅花水特制的,下笔浑厚,留迹耐久,唯有一个弱性,便是遇盐则化。
此时,丫环霜梅正在院子里清算晾晒的衣物,骤闻屋内这声尖叫,跑过来一脚将门踹开,不假思考的就冲进了屋。
以后未几久苏妁出世,桐氏便干脆将霜梅放进她屋里,让奶娘一并带养着,渐渐当个小丫环调·教。今后苏妁与霜梅二人相伴着长大,名为主仆,实则却更似姐妹。
温软弹滑,绯粉淡浮,她终信赖面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她手中还持着浆洗衣物用的棒棰,小小身板儿却作出强势的进犯状,还当是蜜斯内室里进了甚么魑魅之流!
“不如奴婢先给您敷敷冷帕子好了!”说着,霜梅将洁净的棉帕子浸到洗漱架上的铜盆里,细心绞了绞,端至床跟前儿想帮苏妁敷。
就在那场大难中,她闭眼之时身上所着的亦是此衣。
故而在霜梅的内心,苏妁是主子、是仇人、还是个吉星。她这辈子也不希冀赎身或是配人了,只一心想着服侍蜜斯出嫁,尽忠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