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舅贾政的生辰是贾府历经丧仪后的第一个喜庆日子。经历了冗长的四十九日丧仪以后,阖府都等候着借这个日子去去倒霉。只政老爷夙来不大喜这等烦文缛礼,又感觉东府珍大侄子不听他的,将那场丧事办得过分已是不该,自家却再不肯逾出矩去,只扭不过老妻的情意,又不便拂了母亲的志愿,说不得只幸亏家摆了一日酒,叫了台小戏,只自家人一处贺一贺也就罢了。
黛玉偶然想想,那薛舅姨在家只怕是个庶女,是以幼年时方许了个薛家――薛家祖上再是了得,到薛舅姨嫁时,却也只是商家,士家工商,皇商再是好听,也忝居末流。想来当时薛家确是繁华逼人罢,方能让王家舍了位女人折腰订交。现在薛家式微如此,王家属里却再怎会将她娘儿三个放在眼中,是以薛氏一家入京才会遭到王家的礼遇罢。哼,也只要她那位二舅母王氏将她一家子当宝,别的非论,在秦氏丧仪前,王氏可就已带着宝钗出过两次门了,倒真不知薛舅姨是如何说动王氏这般极力的。
只是想来这薛家真不是好打发的。当初这一家三口为了宝钗待选而附贾府而居,若真是宝钗打选待进身,薛家矜持身份,或还会别府另居,而现在宝钗却被宫中“辞退”,要她家离了贾府只怕就难了:一则薛白痴太能惹事,若不借着王氏靠着贾府的名头如何才气摆平――这儿但是京都,可不似本来在金陵,戋戋一个皇商就能横着走的地界儿;二来女儿到了这番境遇,为着香菱的启事,若不凭借着贾府的门眉,却如何才气寻门好亲――她们王家虽还也有人在朝,可先时薛家入京他们就不大放在心上,现在这等自是更加远着了。
按说内宅里不该这般传外男的闲话,且王氏故意代为讳饰。早就禁过下人们的口。只黛玉故意借此事让薛家迁出贾府,是以此等话题在府里别处或还收敛些,却在王氏鞭长莫及的贾母院子里及时更新――毕竟宝钗选侍一事已是作罢,贾府未曾得着半点好处,倒是添了个到处惹事的“不定时炸弹”,一心为贾家作想的贾母如果知了真相,想来不会不管。
黛玉原只感觉迎春的性子由暖和变木纳窜改太大,现下再想想,整日里不是捉迷藏就是掷米包,爱顽爱笑的惜春,忽俄然就会变成一个整日躲在自个儿屋子里“爱好”绘画的大师闺秀?黛玉不由撇嘴――二舅母王氏当初但是以女子以德为重的由头停了女孩们的私塾的,现现在三春只由李纨教诲点后代红罢了,几时能无师自通,成绩了琴棋书画各擅一长的才女了?这等种瓜得豆之事,却让天下孜孜苦读的学子们情何故堪?
宝玉夙来能离他老子多远就离多远的,偏本日他是躲不开的。夙起与他老子存候时已受了顿训,待到与世人同贺时,他老子别人骂不得,骂他自是可得的。是以宝玉又被狠狠地说了好些“凡是你能正端庄经读两页圣贤书,叫我能在祖宗跟前有个交代,就是你天大的孝敬了,却比你磕千个头万个头都要好。……”的话来。唬得宝玉大气也不敢出。幸亏周边都是自家兄弟,总算有人传了句“老太太在内里寻宝玉呢。”方安然救了宝玉逃出世天。
润妍低头沮丧地打袖袋里取出先前的宝贝米包瞧了好一会儿,方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没给女人说,四女人让她今后都不必去了,只说“大家终有大家的去处,相互少些拘束,倒也落得个洁净。”竟是要与她断交的意义。想起自来贾府与四女人相处的那很多光阴,竟是要这般不明不白地一笔取消了去,不由就有些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