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面的轻绢上,描着一幅工笔: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儿,正指着墙上的一幅字,一旁的美人榻上斜靠着一名妇人,手中虽持着书,却面带浅笑地望向另一边的两人……泪水刹时漫过双眼,他几近哽咽出声,这是,这是,他耳中几近能闻声女儿稚嫩的声音在问:“君子是谁?”……然后,然后,空室里仿佛又传出了夫人的轻笑声。

黛玉倒也无此妙算,此番纯属误打误着地,解了父亲的心结。她原只想着父亲日日对着那画,定会常常惦记于她,不至于她进京四年,父亲却音信皆无。依着现在的景象来看,也不必然就会如本来那般,只是黛玉刚被运气摆了一道,深感窜改运气之难,多安插一分,就多一分保障,老是好的。父亲那一句“玉儿,你要甚么?”倒是问得对了,那布偶作着揖,恰是要父亲经常写信,不要忘了她。至于父亲会不会不喜这古里古怪的“画屏”,将它挪出版房去……咳,黛玉女人底子就没有考虑过这类能够性。在被父母宠嬖了四年以后今时本日,固然还存有往昔的影象,也颇知书识礼,只是,她倒也真没拿本身当外人,这骨子里的傲气,大略已属标准的公候令媛了。

花开两枝,话分两端,东风柳堤边离别的父女俩,女儿哭完,忍着悲伤小睡去了。父亲倒是上轿回了府,预备换了官服就去衙门里理事,克日忙着女儿出门一事,林老爷非常积了许些公事。

待表情略安静些时,他再打量这画,明显线条简朴,这圆圆润润的身材也与女儿无半分类似,却不知为何,越看越感觉这画中人是女儿,是为了那一样的打扮?为了那服饰的似曾了解?还是那日日相对的光辉笑容?……他看一看那大圆脸,又看一看那对弯弯的笑眼,咳,他忍不住掩须咳了下,清了清嗓子,抬眼看了下门口,再看看那张笑眯眯的大脸,踌躇着伸脱手,摸了摸作着揖的手,小声道:“玉儿,你要甚么?生辰那日不让你扑蝶,到这会子都掂记取呢这个呢……”说着转头到案上去寻那绢扇。待拿到手中,又细细地看了一回。绘画一道,他并未给女儿延师授教,女儿这画,笔法布白均很很稚气,人物也似是而非……只这布局,甚是独特,人物远近,层次叠起,虽是白描,也很有缓缓如生之意,嗯,竟有几分西洋画的味道――却不知,这是黛玉宿世东洋漫画看很多了,借用来的技法。绢面轻浮,日光通透而出,模糊瞧着后背也有些甚么,覆过来了一看,本来是一行绣字:“玉儿永久陪着爹爹”……他只感觉方才倒空的胸中,渐渐又塞进了些甚么,倒是暖暖的,包着他的心……手指拂过绣面,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有些无语:女儿这绣功,退步的可短长……

垂柳万条丝,春来织分袂。(戴叔伦 《堤上柳》)

门帘轻响,有人走了出去,林老爷回身看时,倒是孙姨娘,他怔怔地看着她施礼,也忘了应她,倒是孙姨娘又唤了一声,他方叹了口气,道:“烟霞,她们,都走了……”话中似有不堪稀嘘之意。

他站在外厅瞧了瞧,也无什非常,因而抬脚进了阁房。案几还是那些案几,为女儿添设的坐椅,仍摆放在他的案旁,椅中空落落的,再不得见女儿转头的笑容……椅上没有人,但却有一张……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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