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香……”这回就连宝玉也偎到宝钗身边笑道:“姐姐身上可好闻,倒是我没闻过的味呢。”
黛玉不待她们再说下去,嗔道:“死丫头,扯谈甚么,这也是女孩子该说的话?转头钱嬷嬷晓得了,可细心你的皮。”月梅听了这话,方撇着嘴扭过甚去,不再理睬莺儿。
三人谈笑间,外厢薛舅姨发派完了活计,又忙置了些果子,留宝、黛二人吃茶。黛玉捧着把瓜子嗑着,冷眼瞧着宝玉东要一样、西要一样,硬是将个下午茶吃成了午后小酌。她这还是头一回与宝玉两人离了老太太在外人面前相处,看着薛家两母女这般纵着宝玉说一不二,黛玉心下真是非常有力,怪道本身说得再多宝玉也没多大窜改,她本觉得老太太她们那般宠嬖已是过份了,现在瞧着那还是有些端方的,实不比这会子,竟是全由着宝玉的性子来。是以宝玉的奶娘李嬷嬷上来阻酒时,黛玉是半句话也不肯插口。只可惜那老货全以本身不挨骂为准,一番话下来那里是劝呢,倒是火上烧油才是。待及至听到宝钗劝宝玉休饮冷酒时,黛玉再忍不住笑出声来——本来这就她的贤惠呀,可真真是舍本逐末,取小利而失大义,不说这才甚么时候,就纵着个小孩子喝酒,却偏去辩白甚么冷酒伤身,倒不知她真是没想着呢,还是装胡涂。
黛玉乜了他一眼,“甚么喝采顽的东西,这可难为是我母亲为着我的一片心……那些年里我母亲为着我身子弱,也不知给我求了多少长命锁、安然符……”说着撇嘴横了他一眼,嘲道:“可见你是个笨口拙舌不讨喜的,要不然也不会只到我来,你才吃上薛姐姐的茶。”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宝钗伸手推了推宝玉,笑道,“且好好儿坐着罢,又来闹人……这香气,想是我夙起吃的丸药的气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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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未了,忽听内里人说:“林女人来了。”【甲戌侧批:紧处愈紧,密不容针之文。】话犹未了,林黛玉已摇摇【甲戌侧批:二书画出身份。】的走了出去,一见了宝玉,便笑道:“嗳哟,我来的不巧了!”【甲戌侧批:奇文,我实不知颦儿心中是何丘壑。】宝玉等忙起家笑让坐,宝钗因笑道:“这话如何说?”黛玉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道:“我更不解这意。”黛玉笑道:“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其间错开了来着,岂不每天有人来了?【甲戌侧批:强词夺理。】也不至于太萧瑟,也不至于太热烈了。【甲戌侧批:好装点。】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义?”【甲戌双行夹批:吾不知颦儿以何物为心为齿为口为舌,实不知胸中有何丘壑。】
“我最怕熏香了,没得将好好一身衣裳熏得烟燎火气的。”
哪知莺儿听得有这等希奇,早就按耐不住悄悄走到宝玉身边探看。这时却猜疑道:“林女人在府里住了这好久,宝二爷你都不知有这金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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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磕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甲戌侧批:实不知其丘壑,自那边假想而来?】可巧【甲戌侧批:又用此二字。】黛玉的小丫环雪雁走来与黛玉送小手炉,黛玉因含笑问他:“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操心,那边就冷死了我!”【甲戌侧批:吾实不知何为心,何为齿、口、舌。】雪雁道:“紫鹃【甲戌侧批:鹦哥改名也。】姐姐【甲戌双行夹批:又顺笔带出一个妙名来,洗尽春花腊梅等套。】怕女人冷,使我送来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怀中,笑道:“也亏你倒听他的话。我常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如何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些!”【甲戌双行夹批:要知美人方如此,莫作世俗中一味酸妒狮吼辈看去。】宝玉听这话,知是黛玉借此挖苦他,也无答复之词,只嘻嘻的笑两阵罢了。【甲戌侧批:这才好,这才是宝玉。】宝钗素知黛玉是如此惯了的,也不去睬他。【甲戌侧批:浑厚天成,这才是宝钗。】薛阿姨因道:“你平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他们挂念着你倒不好?”黛玉笑道:“阿姨不晓得。幸亏是阿姨这里,倘或在别人家,人家岂不恼?好说就看的人家连个手炉也没有,巴巴的从家里送个来。不说丫环们太谨慎过余,还只当我平日是这等浮滑惯了呢。”【甲戌双行夹批:用此一解,真可拍案叫绝,足见其以兰为心,以玉为骨,以莲为舌,以冰为神。真真绝倒天下之裙钗矣。】【甲戌墨笔眉批(似非脂批,可检察影印本):强词夺理,偏他说得如许,真冰雪聪明也】薛阿姨道:“你这个多心的,有如许想,我就没如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