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他还是顾虑着他姐姐的,黛玉感慨之余,侧头想安抚他一句,却瞥见走在一群丫头里的袭人,心下不由一滞,说出的话不由就半含了嘲:“能有甚么不好的,宫里全都是些女儿家,你不是说女儿家都是没有坏心的么,哪还怕甚么。”说罢紧走两步仍去扶住贾母,晃眼间瞧见二舅母王氏好似在拿眼瞪她,她低了头只作不知。……女儿都是贵嫔了,且又晋了甚么司正,可本朝讲究妻以夫贵,母赁子贵,王氏两端靠不住,到现在连个诰命也无,平时还好,可在如许的日子里,倒让她情何故堪……怪道她表情不好。
贾母归了座,老嬷嬷来回:“老太太们来施礼。”贾母忙又起家要迎,只见两三个老妯娌已出去了。大师挽手,笑了一回,让了一回。吃茶去后,贾母只送至内仪门便返来,归正坐。贾敬贾赦等领诸后辈出去。贾母笑道:“一年价难为你们,不可礼罢。”一面说着,一面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摆布两旁设下交椅,然后又按长幼顺次归坐回礼。两府男妇小厮丫环亦按差役上中下施礼毕,散押岁钱、荷包、金银锞,摆上合欢宴来。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利果、快意糕毕,贾母起家进内间换衣,世人方各散出。那晚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内设着六合纸马香供,大观园正门上也挑着大明角灯,两溜高照,各处皆有路灯。高低人等,皆打扮的花团锦簇,一夜人声喧闹,语笑喧阗,爆仗起火,络绎不断。
“那吊坠沉得慌,我不恋慕。”黛玉重又接过紫鹃加了炭的手炉来,与宝玉跟着贾母上楼――那手炉倒是专为这身衣服制的,乃是拿细瓷做得个梅花腔式,又填了彩,描了金,不经意一瞧,还当黛玉捧着朵大胖梅花呢。宝玉见着别致,偏又怕黛玉冷着,不肯接畴昔细看,只就着黛玉的手粗粗赏了眼。
这话说到宝玉内内心去了,一时他脸上就放了晴。待到了楼里,各自去了大毛衣服,宝玉就凑过来与黛玉嘀咕道:“我记得你有对梅花腔式红宝吊坠,倒比你这对嵌宝花瓣耳环更配这身衣服呢。”
“宝兄弟,阿姨找你呢。”
黛玉本日穿了身银红镶白狐毛的对襟丝棉褙子,衣上绣得副红梅雪景。那梅花朵朵竞向吐芯,在黛玉本日一身梅花薰香的衬托下几如真花也还罢了,最妙的是那花上落雪,竟是拿那白狐毛细细装点而成。且那衣上镶的那白狐毛也并非是沿着衣边滚得一圈,而是自领及肩由厚渐薄地嵌了一层,真如那天降瑞雪般……一时黛玉抬手侧身间,只见花随人动,雪见风起,雪愈重,花愈艳,独她一人,已成百景。旁人见了,夸还夸不及呢,只宝玉心细,还能点出不敷之处来。
“气你三观不正。”
幸亏宝玉本日心境不宁,竟然听得“读书”二字而面不改色。黛玉心下奇特,不由偷瞄了他一眼。
今个儿是年三十……黛玉不使小性子,宝玉也没好受多少……
“林mm,你还在生我气么……”
宝玉在旁闷了一会儿,到底憋不住,趁着老太太她们不重视,悄悄扯了黛玉道:“大姐姐晋封为龙泽宫的司正了……”神采间非常思念的模样。
不想宝玉过了会儿又趋过来悄声道:“可宫里另有嬷嬷,另有公公,并且……是男的。”宝玉胆量再大,那两个字也只敢含混着带过。就如许已让黛玉发笑。幸亏宝玉打初雪时在梨香院外被黛玉驳了,厥后又被黛玉连连问过“老太太、太太也是嫁了人的,也不好?”、“凤姐姐也是嫁了琏二哥的,对了,另有蓉哥媳妇,你是说她们也很不好么?”等话,倒不敢在混说甚么嫁了人的女孩儿就都不好的话了,只是对嬷嬷甚么的,怨念实在有些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