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次,叔惠在闲谈中俄然提及:”曼桢明天跟我讲到你。”世钧倒呆了一呆,过了一会方才笑道:”讲我甚么呢?”叔惠笑道:”她说如何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老是只要我一小我说话的份儿。我奉告她,人家都说我欺负你,连我本身母亲都替你打抱不平。实在那不过是本性干系,你适值是那种唱风趣的充动手的人才。”世钧笑道:”充动手的如何样?”叔惠道:”不如何样,不过常常给人用扇子骨在他头上敲一下。”说到这里,他本身呵呵地笑起来了。又道:”我晓得你倒是真不介怀的。这是你的好处。我这一点也跟你一样,人家固然拿我高兴好了,我并不是那种只许他讽刺人,不准人讽刺他的。……”叔惠归正一说到他本身就没有完了。大抵一个聪明而又标致的人,总不免有几分”自我恋”吧。他尽管滚滚不断地阐发他本身本性中的庞大之点,世钧坐在一边,内心还在那边想着,曼桢是如何讲起他来着。
这时候那跑堂的也过来了,手指缝里夹着两只茶杯,放在桌上。叔惠看在眼里,又连连皱眉,道:”这处所不可,实在太脏了!”跑堂的给他们斟上两杯茶,他们每人叫了一客客饭。叔惠俄然想起来,又道:”喂,给拿两张纸来擦擦筷子!”那跑堂的已经去远了,没有闻声。曼桢便道:”就在茶杯里涮一涮吧,这茶我想你们也不见得要吃的。”说着,就把他面前那双筷子取过来,在茶杯内里洗了一洗,拿起来甩了甩,把水洒干了,然后替他架在茶杯上面,顺手又把世钧那双筷子也拿了过来,世钧忙欠身笑道:”我本身来,我本身来!”等她洗好了,他伸手接畴昔,又说”感谢。”曼桢始终低着眼皮,也不朝人看着,只是含着浅笑。世钧把筷子接了过来,还是搁在桌上。搁下以后,俄然一个转念,桌上如许油腻腻的,这一搁下,这双筷子算是白洗了,我这模样好象满不在乎似的,人家给我洗筷子倒仿佛是多事了,反而使她本身感觉她是殷勤过分了。他如许一想,从速又把筷子拿起来,也学她的模样端端方正架在茶杯上面,并且很谨慎的把两只筷子头比齐了。实在筷子如果沾脏了也已经脏了,这不是掩人耳目的事么?他无缘无端地竟感觉有些难为情起来,因搭讪着把汤勺也在茶杯里淘了一淘。这时候堂倌正在上菜,有一碗蛤蜊汤,世钧舀了一匙子喝着,便笑道:”过年吃蛤蜊,大抵也算是一个好口彩──算是元宝。”叔惠道:”蛤蜊也是元宝,芋艿也是元宝,饺子蛋饺都是元宝,连青果同茶叶蛋都算是元宝──我说我们中国人真是财迷心窍,眼睛里看出来,甚么东西都像元宝。”曼桢笑道:”你不晓得,另有呢,有一种-蓑衣虫-,是一种毛毛虫,常常从屋顶掉下来的,北方人管-叫-钱串子。也真是想钱想疯了!”世钧笑道:”顾蜜斯是北方人?”曼桢笑着摇点头,道:”我母亲是北方人。”世钧道:”那你也是半个北方人了。”叔惠道:”我们常去的阿谁小馆子倒是个北方馆子,就在对过那边,你去过没有?倒还不错。”曼桢道:”我没去过。”叔惠道:”明天我们一块儿去,这处所实在不可。太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