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身形柔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女孩眼底却似含了一汪清泉,明晃晃掺不得半点的杂质,李大总管无端想起了本身年幼早夭的女儿,心中愈发的五味陈杂。似是不肯再多想,见管束嬷嬷来了,李大总管交代几句便别过甚快步分开,不经意间拭去了眼角一滴晶莹的水光。
“阿素!”女孩悄悄咧了咧嘴,暴露颊边一对敬爱的酒涡,一番答复不卑不亢,语气又轻又柔。
“哟,这位爷但是稀客啊,怎的,司徒大将军家里又缺丫环了?”
“听话,莫要缩着脖子!啪!”
见买卖来了,妇人立即换了张笑容,谨慎翼翼地套着近乎。男人暖和地笑了笑,算是默许,而当目光掠过此中一个女孩时,心中微微一震,便再也移不开眼。
小丫头们身边的,是一个身着暗红色团花棉袍的中年妇人,面上擦着厚厚的劣质脂粉,发间披发着一股浓浓的菜油的怪味。手上,握着一条软软的牛皮长鞭,见了哪个孩子不循分,一记鞭子便毫不包涵地抽将畴昔。
不一会儿,自街角处来了一个穿着光鲜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了一对身板笔挺的小厮,一看便知是在大户人家管事的。男人上前几步,在丫头们跟前站定,悄悄取下头上的暗灰色兔绒毡帽,眯缝着眼睛对着丫头们细细打量了起来。
“就她了!”又游移了半晌,男人终究下定了决计,从怀中拿出一小袋白花花的碎银子,塞入了妇人的手中,“张妈妈,这些钱你就固然收下吧,不消找零。”
狼吞虎咽一番,阿素将手中的馒头啃了个精光,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舌畔的残渣,孱羸的身子上方才感到了一丝力量,面色也红润了很多。李大总管饶是见过无数的人牙子,遴选过无数的丫环仆人,看到她也不由唏嘘――这孩子该是有多饿啊……
“是,阿素拜见桂嬷嬷。”阿素再度抬手,对着桂嬷嬷恭敬地福了福身子,不经意间,暴露小臂上一点梨花状的月红色纹身,桂嬷嬷不由微微有几分错愕。
桂嬷嬷来自宫里,天然心知,这梨花,但是大岳皇嗣的首要标记。只是,莫非这脏兮兮的小女娃,竟是来自皇族?不对不对,必然只是偶合!桂嬷嬷沉默按下心中的猜忌,眉梢的厉色却刹时散去了很多。
街道边,一群面黄肌瘦的小丫头站成一排,头顶插了干草,身上穿戴陈旧的粗布短衣。天高低着雪,朔风残虐,小丫头们一个个却站得笔挺,只是小脸被冻得有些发紫,而一根根手指则跟胡萝卜般的又肿又粗。
只是,这统统,却在她八岁那年,被完整地毁了。
牛皮鞭工艺特别,打在身上虽是疼的,却恰好不会留下太较着的陈迹,没的让丫头们身上带伤,卖不了一个好代价。倏尔,见丫头们都站得乖乖的,妇人对劲地笑了笑,喝下了一大口温热的米浆,又紧了紧身上洗得有些发旧的棉袍。
身为经商之人,祖父家世人惯会晤风使舵,捧高踩低,此番爹爹失势,家中奴婢携各种古玩仓促而逃,偌大的府邸几天内竟被洗劫一空。
贴着笑容,张妈妈福了福身子,伸手摘下女孩发间的干草,接过银子喜不自胜地数了起来,眼底的笑意垂垂加深,感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一桩可贵的好买卖,这细眉细眼的小丫头也忒是争气,看来大儿子阿虎进学的银子也算是有下落了!
“阿素?好名字……”李大总管一边喃喃,一边带着女孩迈入了将军府的大门,而伴跟着迟缓的法度,女孩垂垂堕入了深思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