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送客”了。
傅济作揖作得双臂发酸,道贺声方垂垂远去,揣着一肚子的黄连,面上还要笑出个东风对劲,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恭喜了,傅兄,双喜临门呐。”
方良哈哈一乐,倒也不当个事,半晌火线又低声道:“按说傅兄本日升迁,又得了御赐,件件都是功德,我不该泼这个冷水,不过京里头人事庞大,傅兄可得细心些才好。”
总不会是殿前临时改的主张……
“傅大人是甘愿就义了一家长幼的性命,也不肯成全这门婚事。”不知是否他的语气风俗性下抑,问句被他说出来便成了鉴定般地陈述,傅济感觉像是明天百口就要上断头台。
“哎”,傅济听他如许这说,身子放松了些,但内心却不敢真正与他攀甚么友情。
这荣宠……当真一言难尽。
一出殿门,北风夹雪,直兜兜地往人领子里灌,傅济打了个暗斗,没走几步,方才在殿内出的一身汗已经冷透,中衣凉浸浸的贴在背上,叫人好不难受。
傅济情知这已是莫大的提点,轻手重脚起家,虽沈湛已睡着,他仍旧恭敬地行了礼才退下车,站在原地目送司马府的车驾悠悠走远。
出了端门,方良被人叫走,傅济立在原地,等着横街上的车马先行。――这是南正门,只要从三品以上官员的车马能行到这道宫门,其别人要再走出两里路,到宣阳门外。
“傅大人鸿运当头,他日我可要到贵府沾沾喜气。”
脑筋一片浑沌,呆站好久,傅济没有一点儿升迁的高兴,只觉提心吊胆,又想想等会子到家说了这动静,还不知是怎一番风景。
一个时候前,他还是太仆寺里一介小小的从七品乘黄署令,战战兢兢地坐在偏殿角落里宴饮,正殿里的朱紫们也不知饮坏了哪杯酒,忽就提到了他。半柱香的工夫,他官升两级半,直接由从七品提为了太仆寺五品员外郎;愈乃至,得陛下御赐,将他家里尚未及笄的小女儿嫁与刚得封不久的颖阴县侯萧澜为妻。
是以,时到现下,他都没太看清这位准半子到底长得怎个模样,只听旁人说是俊极了的,这晌抬眼偷觑,却只看到光亮的下颚和一双微抿的薄唇。
――身后不远处,悄悄站着一人:恰是刚被赐了婚,他傅家的准半子,颖阴县侯,萧澜。
傅济内心实在挺欢畅,但毫不敢攀附,是以偶有遇见都是恭恭敬敬地执礼,常日也未曾主动拜访靠近。是以,本日还是头回与沈湛同车说话。
“嘶…”傅济毫无防备,一张脸顿时皱起来,却听沈湛在劈面朗声大笑,不能自抑。
萧澜“嗯”了一声,话还是是不紧不慢,“这是抗旨。”他说。
傅济瞧着前面的人已远远落了他一截路,这才抹了把脸,提步往宫外走。没多会儿,方良过来与他同业,傅济冲他笑笑,有些难堪。
“傅大人走得晚。”萧澜的声音缓缓传来。
车中香气袅袅,暖如阁房,傅济恐怕把这车坐脏了、坐乱了,绷着身子不敢乱靠。
“县侯请恕罪,傅某失礼了。”从速上前几步施礼。
沈湛一眼瞧出他的拘束,干脆半卧着躺下,展了宽袖道:“傅兄随便便好,车、犊再美,也是给人用的,若为个物件反把人拘着,倒不如弃了、烧了的好。更何况你我暮年了解,不必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