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刚在珠界里只一心为了迎春寻东西,也不得好好逛逛,晚间歇下了就又进了珠界往浮尘集市去。现在李纨最爱的就是此处了,说来也难怪,灵界的东西离人已远,便是那些傀儡戏也暗含了太多玄机,李纨看了大抵如牛嚼牡丹。且从眼耳鼻舌身意上来体贴人意的用心就更少了,浮尘集市就多了很多这些向度的东西,更像个‘人’待的处所。
宝钗跟探春出去见李纨也在,忙上前施礼,又近前看迎春道:“说你病了,这是甚么时候的事,神采看着倒还好。”李纨笑道:“还是我的不是,给她两本说棋的书,她看得忘了时候,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得睡。等想要好好睡觉了,倒睡不着了。”宝钗点头道:“是了,这睡觉也是要力量的,熬得过了,连睡觉的力量也没了。我们平常说琴棋书画,不过是说说罢了,到底不是要务,倒为这些熬坏了身子,可真是不值当的。”探春也道:“二姐姐也别如许了,你若嫌闷,何不寻我们玩去?现在湘云也归去了,你这儿是冷僻些。”迎春笑道:“哪儿就冷僻了,我本也不好热烈的。”宝钗见她手边的书,纸张古朴不似平常,便问道:“刚说熬累了,如何又看起书来?”李纨取了递给她道:“寻来的经籍,说是看了宁神静气的,防她又不得入眠起来看棋道,不如看这个。”宝钗接了翻看两眼,看不过说些心神的话,便笑道:“倒是跟平静经有些像,毕竟没甚么趣儿。”探春道:“宝姐姐就是博学,偏甚么都晓得,又道败兴儿。”宝钗笑道:“就是晓得了才晓得败兴儿。”迎春想了想,将《吵嘴道》递给宝钗道:“就是看这个书看得入了迷,偏大嫂子也觉着无趣,你们看看评评理。”宝钗与探春一人取了一本翻看,到底撂了笑道:“也只你能看得出神了,这条条道道的东西,我看着都脑仁疼,可见不是下棋的料。”迎春见二人翻看了也只当个棋谱来看,不由又是沮丧又是欢畅。李纨看在眼里,内心暗笑。
晚间让素云送了药畴昔,叮嘱司棋几个给迎春用温水化了服下一粒,这一夜迎春总算合上了眼。转日李纨再来,迎春刚梳洗完,见李纨来了便让司棋几个往外头守着。李纨放了神识略探一探,到底是修界的灵丹,目睹着那耗损已补回得七七八八了。还没待她开口,迎春紧抓了她,抬高了声道:“嫂子,那两本书……那是、那是……天书!”李纨一愣,伸手摸摸她额头道:“二丫头,你不是还烧着呢吧。”“哎呀!”迎春推开李纨的手,从枕边取了那书来,翻开了指着里头一段,对李纨道:“这个,我照着设了一半的阵法,奶娘就全寻不着我的东西了!”李纨一惊,本来听了司棋绣橘所说,道是女人整日看那书,便当她是研习阵法过分伤了心神;那里想到迎春在此道竟有如此天赋,不过翻看这么几日,竟能照着布了阵法。这阵法之道,以五行八卦为象,哄动玄道天力,布阵虽不易另有照猫画虎一说,此中间力灌注才是启动阵法的正因。这心力因人而异,多数凡人整日浑浑噩噩,妄念滚滚,那里能故意力余做他用,何况灌注阵法。想不到迎春竟有如许本领。李纨不由当真看她一眼,想了想终还是道:“我这没用的书寻来给你看看解闷的,可别把你看出甚么弊端来!如何好好的说棋道的书,在你这儿成了阵法了?”迎春两手揉腮,好生无法,那书委实可用棋道解,可所蕴六合至理那里是小小棋坪可容的。可那些纤细贯穿,却又难以诉诸于口。捂了脸有力盯着李纨看。李纨内心好笑,也不管她怨念,只取了个锦盒出来,翻开了递给她道:“虽是听不懂你说的些甚么,总之是耗了心神,又是从我这里出的根子。这里两样东西,最是埋头宁神的。”取了那千年养神木炼制的灵木佩给迎春挂在脖子上,恰好垂在胸口。迎春只感觉心机一阵腐败,取了那木佩细看,茶青的木底上暗褐的详确纹理,若不是嵌着两颗银色的珠子恐怕扔在地上都没人捡。李纨又把那本《化心诀》也递给她,笑道:“传闻这经籍最是宁心静气的,你若再睡不着,也别看那棋谱劳心了,不如念念这个,恐怕还好睡些。”迎春忙翻开看了,打头两句“神清惑于心乱,化心为一而定神”,便知不是太太常念的那些埋头的经籍。遂问李纨道:“嫂子,给了我这么些书,她们再去你院子里可就没书看了。”李纨正要细说,司棋在外头报导女人们来看二女人了。李纨便住了口,冲迎春努努嘴,迎春便把颈上的木佩揣到了领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