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看得风趣,听得几个小丫头叽喳:“哎呀,等她不得,我们先去吧,完了人家都祭完花神了!”目睹得都在一起小跑,另一个喘着气道:“你又急甚么?你又晓得甚么花神了?”阿谁道:“认不得花神有何干,今儿一早嬷嬷们就去过厨上了,花糕没了可如何样呢?”公然这话有理,耳听得那脚步声就远了。
暮春初夏时候,日光从桑叶间漏下几点,恰落在她发间裙上。水葱一样指头捧着本薄册子,额前留海低垂,稍有风过吹得丫髻上一对蛋黄绢花扑簌簌地抖。也不知她看着了甚么,忽地“咯”一声笑将出来,更加眯了眼,却不知身前站着人。
碧月道:“我们那里得那空?且常嬷嬷说了,那些干着花甚么都不结的有甚么好祭饯的?有当时候还不如帮着照看照看地里。”
听她们说得风趣,李纨便往外头坡上往下看,公然见前头田间几个婆子哈腰弓背,正干农活。杏子林另一边倒是莺歌燕舞,彩绣招展。恍然两个天下。
墨鸽儿嘲笑一声:“你要能,直接去让老爷给女人写封信不好?混吹大气也要看个时候,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黛玉听了倒是眼睛一亮。
宝玉一时语塞,喃喃不知该如何接话,黛玉正色昂首看他道:“宝玉,宝二爷,你的丫头做了甚么,你觉着该如何措置,都是你们的事。同我无干。可记取了?”黛玉现在修习青冥时久,又执掌林府,通身气度已非昔日可比,现在这么淡着神采一句话出来,直让宝玉有些肝颤。
探春见她动气,忙道:“是我嘴拙传差了话了,并不是二哥哥让我来的。你若因这个恼了他,倒是我的不对了。”
到了没过量久,探春来了,黛玉见只她一个,便笑道:“我还当多少人来跟我发兵问罪呢,还好还好。你倒巧了,恰好拿了些新奇东西来,你来看看?”说了墨鸽儿便取出了几样机巧玩意,一样样演示给探春看。探春看着风趣,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道:“唉哟,害我把闲事忘了。正要同你说呢,这回你家去了,宝玉非说是因他院子里丫头胡沁惹了你活力的原因,前两日作好作歹地非要寻了那人出来。”说到此处,便看黛玉一眼,才又道,“只是此人却也是有来源的,现在他正为这事儿挠头呢。”
本来那书里都是大张的画,色彩极其素净,分歧于其间常见所见。底下蝇头小楷,却也认不得是不是林如海的手笔。那画上画的皆是些异域风景,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中又有一本,画的倒是一人从海上到了一处地点,如何从一地去了另一地,如何与本地人打交道,甚或如何饮食有何奇趣。黛玉一眼认出那人在船上的背影好似林如海的模样,便知这是说的自家老爹此番的经历了。细细看过,见最后画的是该人得了本地一大族的美意接待,猜想无碍,又放下一重心来。再回看这很多东西,体察老父用心,不由莞尔。
碧月给李纨沏了茶来,李纨便问她:“如何说没有胃口?”碧月道:“许是天热的原因,总觉着这些菜都没甚么滋味。”李纨点点头道:“没滋味,那好办,那屋子里不是搁着好些酱?酸咸甜辣只怕都有的,你尝尝去。”碧月晓得李纨逗她,撅撅嘴不出声了。
探春前后一想,也确切难再说话。当日是宝玉的丫头冲撞了黛玉,黛玉没有要宝玉如何,宝玉自要寻查确切也由贰情意,现在查了人出来又舍不得发落了,也还是他的事。如果犯着的是宝钗,一来走不到现在这一步,二来就算走到了这一步多数也会顺势打趣两句撂开了,让宝玉得个台阶下。倒是犯着的黛玉,依着她的性子,宝玉存了那样心机,不说招她活力,还更让她看不起了。只是这事情本身想明白了是本身的事,还是没态度去提示宝玉甚么,只好也当个看客吧。当下立断,再不提此事,只同黛玉又玩赏起那几个机巧摆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