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柳排闼而入,月光自窗间泻下,黛玉面上尤有泪痕。她这又想起妫柳夜间亦能视物如常,才拿帕子又拭面,何如那泪痕已干,那里擦得下去。
说完直转过脸来,看着黛玉道:“女人,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虽不知你们这情究竟是何东西,既是大家皆有的,那便比作饮食无异。只是这饮食因人脾胃分歧而胃纳有异,这情之一字想来也各有所差吧?女人是青凤之口,便是其间流火焦岩之处,也没个去吃腐鼠的事理,女人觉得如何?”
妫柳叹道:“情由心生,而非因人。女人既心中有情,那该想求个甚么样儿莫非内心不清楚?只识清了这个,再说不迟。”
妫柳想了想道:“如何说呢……如许,女人,我先给你说个故事吧。”
公然到了月朔这日,一世人等浩浩大荡往清虚观去了。因步地排的大,几家世交亲朋得知贵妃打醮,贾母拈香,忙派了人办理了东西来送礼。贾母悔怨直叹扰了人,便道第二日不去了。只凤姐仍旧要去,一来想松宽松宽,二来很多讨论的事件也到底在外头便当。
妫柳抬脸笑笑,本身起来,拍拍身上,就坐在了床沿。又伸手替黛玉拢衣裳,掖毯子。黛玉不耐烦了:“好了,柳儿姐姐,快说。”
及到了那边,宝玉已被贾母领出去了,黛玉正坐在窗前垂泪。李纨心道还是来晚了一步。辛嬷嬷拧了帕子来给黛玉擦脸,李纨拉了墨鸽儿在一旁问事情端的。墨鸽儿道:“好好的说着话,女人让宝二爷别一趟趟往这里跑了,安生看戏去。宝二爷听了这话就恼了,两人又说了几句,我们还没来得及开劝,那头都砸上玉了。女人一急,把个药汤又给吐了。外头一听砸玉就急了,不知哪个报到了里头。老太太同太太刚都来了。把宝二爷劝走了。”
黛玉尚将来得及说话,妫柳便笑道:“这话女人也不好答我,你只内心明白也罢。我再问一句,如果女人这般心性,却长成……傻大姐那样儿……你想宝二爷又会如何?”
妫柳道:“那还不就是那句话!女人是青凤,莫非因没有神树就要去吃腐鼠?何况,这还不是存亡交关的事,何至于委曲如此?我看女人同宝二爷相处,不说本日之争,只说前两日丫头冲撞的事。宝二爷那性子,个个都舍不得,想护着。凡是两下有冲撞,他只一缩脖子当没瞥见这一起本领。这还不过是个丫头,女人也还是客居表女人呢,就这么着了。今后若……那日子就是一样样一次次老是如此,女人是要忍一辈子的筹算?”
黛玉想得呆住,发笑道:“柳儿姐姐?你这哪像个女人家家的话,历尽沧桑的老妪也一定能说出这一番言辞来。”
妫柳想了想,诚恳回道:“我正揣摩,如果女人醒着不美意义听,是不是能想个别例托个梦甚么的。”
一时彩霞到了小佛堂门口轻唤:“太太。”王夫人回过神来,抽了帕子悄悄拭泪,清清嗓子道:“出去吧。”彩霞从速出来把王夫人从蒲团上扶起,王夫人又问:“宝玉那边如何了?”彩霞道:“老太太劝着吃了小半碗粥,已经回园子里去了。”王夫人点点头,又道:“明日把袭人叫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