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寅正,王夫人正院里供上香烛纸马,宝玉代接六合。一时各处鞭炮齐鸣,震耳欲聋,满院子烟雾环绕,硫磺硝石余味呛人。贾母与王夫人、尤氏等有封诰在身的早已穿戴整齐,又一起坐上肩舆,摆开全部执事,进宫朝贺。当日又是元春芳辰,在中宫行完礼,又往凤藻宫祝寿。预备的几样寿礼中,就有此前宝玉同宝钗合作的《大观园》长卷。元春见之大喜,又与贾母、王夫人见面相叙,待得中宫传宴,才道别往各自席上去。
惜春正坐他中间,抬高了声儿道:“今儿可没得睡了,你方才归去可吃东西垫补了没?你瞧瞧,”一指桌上,“都是些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要守到新接六合呢。”
宝琴问道:“姐姐不畴昔?方才鸳鸯姐姐还说一会子姐妹们都要在老祖宗那边聚齐呢。”
这日正在园子里说元宵节放灯的事,只感觉头晕,差点没一头栽下去。平儿几个唬得不成,忙就近扶到了稻香村里。李纨正同贾兰说珠界里几本道书的事,就见凤姐面色发白地被扶了出去,从速让人搬了软榻过来扶她躺下。略探了脉息,道:“这是累着了。”又让素云倒了放心茶来。
待贾母回转至荣国府,一众族人后辈皆过来叩拜施礼,待得世人按序落座了,两府仆人又过来挨班施礼。如此几番伏贴,才是全府团聚饭合欢宴时候。
凤姐都是筹措管的,本不当回事,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来晚间总不得安眠。略一睡着,就乱梦倒置,夙起时不免精力不济。偏这时候别人犹可,她是头一个退不得的,又因怀着身子也不宜用参汤提神,只好吃些燕窝之类补身,却也不生结果。
到了晚间,见她仍如平常普通在老太太太太跟前阿谀逗趣,一时也不知该感佩她还是顾恤她。
凤姐略靠了会儿觉着头晕得好些了,便又挣扎着要坐起来,李纨只好往她身后多塞了两个枕垫,劝道:“‘没了红萝卜,还真就不摆席’了?你都如许了,又是何必。底下人能做的就都交给她们去,太太那边,你也别硬撑着。到底是人要紧还是事要紧?你这么个聪明人儿,如何到这时候就胡涂呢?”
宝琴同湘云都在宝钗处,这一日看来,正赞叹:“如果平空让我想,再如何也想不出来的。如许气度场面,体统端方,本来所谓大师气象,该是如此模样。”
薛宝琴自幼跟从其父四周游历,对各处奇景罕事分外热情,又因她已认了王夫报酬干妈,这回得了贾母的准允,也跟着一同去了宁府。只到底非是贾家之人,只站在院中廊下看了整场,没出来膜拜。
大观园里此时各处灯火透明,映着残雪湖冰更如琉璃天下。统统通廊都点上了红纱灯笼,专有一队人管着灯火,备着蜡烛随时替代,包管彻夜不熄。高低人等都换上年节新衣,来往喧哗,绸映灯火缎映月,好一派繁华气象。
实在是这一日,自早到晚,几处驰驱,还都是拎着心吃着劲的事儿,到这时候也实在乏累了。只这大师端方,分毫错不得。一会儿还得往外主持守岁之事,且彻夜各处都彻夜焚香上供,真是一刻也错不得眼。特别面前凤姐还怀了身子,王夫人又一向病恹恹的,更加让人难放心了。
到底不是本身的事,放在心上略转一转就搁下了。李纨现在在珠界里修心有得,更加内顾,外头很多事上放的精力渐少。现在她手里几处庄子,特别是草田庄上事件庞大,获益也颇丰;另有那烫手的九洲商行船队股分并和生道的每年分红,如此算来,年年都稀有十万两的进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