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细看李纨,笑道:“这日子也就你能过得。”
李纨忙道:“我对如何行商之事一毫不知,那茶叶还是因为说本年新茶难卖,才想出的体例。那里想到正合了洋人的脾胃!姐姐且说说,有甚体例可想。”
李纨亦入迷一回,因笑道:“姐姐现在倒有几分修士的风采了。”
章氏笑道:“这位奶奶好一张嘴!”
说这些,不过是让你晓得我这里的来龙去脉。是以,若你信我,你只将东西都交给我们的商行,这面上是商行,背后站的倒是衙门。也不怕人探听,比方我收你一万石茶叶,只你我晓得是从你一家所出,贩与洋商时只当我是从几处收来的,便不打眼。
李纨道:“恰是愁人处,我那家人也是陪嫁来的,胆量本事竟比我大了很多,现在给我拿回银票了,只愁得我不可。另有一个在庄子上的,也是托我娘的福,织出来别致的毛料,那里想到竟也是值了大钱的。”说着揉起了帕子,却不是造作,真是急了。
章氏听了,又细看李纨一回,笑道:“我这些年来,打过交道的人也多了,你在银钱心计上真是数一数二的迟笨,但却看得通透,实在可贵。便是再夺目短长的人,多少碰到了银钱的事,就利令智昏患得患失起来,你虽在银钱上不甚充盈,却如此通透利落,真真可贵。你既信我,我也不怕说句大话,你且放心,莫说这几万几十万两的买卖,再过些光阴,便是翻个十倍百倍,我也能替你摆平,你且放心数银子便是!”
甚或,收了直接贩与洋商,一丝货也不在这边出,都无人晓得,天然也无人刺探了。只是你若要疑我是剥皮蹭油的,便自去打理,也是无妨。”
李纨笑道:“我娘爱你性子利落,她虽荏弱,却最爱你如许的。”
李纨听了,起家裣衽一礼,道:“如此我先谢过姐姐了!实在是,我有掌控做的,也就数银子一事了。”
李纨笑道:“伯母如此说的?”
又与李纨说些在金陵时的旧事,俩人说一阵笑一阵。凤姐略坐了一会儿,外头有婆子来回事,便不得久坐,自去忙活了。
章氏接着道:“府上衔玉而诞的二爷早已都城尽知,自来季子便易偏疼,何况这么个看似有来源的。我来之前,直想不到你是如何过得,本日看了倒比我担忧的好些。”
章氏沉吟半晌,道:“你那茶叶手腕别致,本年是大赚了一笔,只怕来岁就有人仿着来了。你头一个在乎的也不是银子,只是若被人刺探了,挖出你的人来,倒是不妙。你庄上的料子,我们也着人细看了,恐怕是独一份的,倒不怕仿,还是怕人刺探。”
章氏道:“我偶然闲来也想起伯母,若说命,世族大师顶顶正统的嫡女,说句不怕人听的,如果在前朝,只怕抵得个公主郡主的高贵。何如时运不济,赶上改朝换代,泱泱大族竟只剩下这一根独苗,六亲无靠的,又是那么个不食人间炊火的性子,实在是艰巨。幸亏,有你们家老太太护着,提及来又是福分了。”
章氏摆摆手,打断了她,道:“你公然还是这么磨磨唧唧的!我给你们府上递帖子,除了来见你,还能为甚么?”又笑道:“你当国公府的门这么好进呐?若非你在,只怕我递多少帖子也不得出去呢。”
过得几日,公然来报章家太太来访,凤姐迎了略坐,与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等厮见了。世人见这章氏一身双喜葫芦纹织金紫缎大氅,三镶着万字曲水纹和秋芳流云纹的织金缎边,缀着素面赤金扣和紫玉琢蝉式的领扣,底下倭缎马面裙。头上石榴石蝶恋花步摇,几个赤金点紫晶的钿花。端倪间带着股子豪气,右边脸上单一个笑靥却显出几分暖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