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在珠界内待了，偶然便懒于出境，如果天□□热烈喜庆的，只怕受不得这容生不纳命的寂聊冷僻，李纨却只觉平静镇静。只这太一无伤经的“境”字一说，却了无停顿。干脆放在了一旁，取了其他的书来看。这日又翻到《狐说凡人》，玄狐说及凡人是非，言道：“凡人有云无事生非，恰是是非之妙论。所谓‘是非’者，不过是此人此时于此地之判，恰因此人此时此地只能做此番考虑，再无旁的能够，更加认定此‘是非’为‘真’。且凡人之考虑，发乎‘己’，限于‘知’或‘利’，又多为七情所扰，公允实重。故有言，人莫知其子之恶其苗之硕，皆因为此。”李纨读到此处，一时失神，不由得想起先前的迷惑――为何王夫人对贾兰的壮骨汤药那般态度。现在看来，从王夫人来讲，宝玉天然亲过贾兰，一则是隔代，二则贾兰之母本就不甚合她情意，这便是个“己”，既有“远近”亦有“好恶”。她又不知那汤药是灵界大门“魑魅庄”的方剂来的，一丝一毫差不得的，只不过当个平常的补方罢了，奇怪在于里头用的现成的药物都是可贵的珍品。如此一来，既不知此中之“险”，光看到了其药之“珍”，不免有所惦记。这便是“知”之所限，想来如果她对魑魅庄有所体味，再给她几个胆量也不敢让宝玉用这些东西。又有“利”，宝玉出息了，第一个要贡献的便是亲娘王夫人，贾兰出息了天然也要孝敬王夫人，但是前头有个亲娘李纨。便是为官做宰立了大功的，也只传闻封赏其母，少有先封赏其祖母的。如此一番想来，本身也难有所“怨”了，桩桩件件，几近是该当应分的“难堪”。想到此处，不由发笑。这下内心对府里人的言行行动，倒多出一份旁观细看的闲情来。
许嬷嬷再来时，李纨便将这阵子辛苦所得一一交代了，又叮嘱她带着那一箱子要件归去。许嬷嬷翻看了一回，一时候不得方法，听了李纨“借力”之说，直念阿弥陀佛，实在是在平常设想以外。李纨道：“这些东西，得有懂行的人才行，凡人便是给他，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明白。”许嬷嬷道：“现在庄子上，段高与他的大小子对那些构造动静最是热情，特别是他家大小子，好些东西都能修了。为这这个，还学了木工和铁器活儿，如心先时骂他不务正业，倒是段高拦住了，让他塌下心学着，此次没准刚好能用上。”李纨点头道：“这些图样嬷嬷拿着，便是段高跟他家大小子一时看不明白，也不打紧，千万别焦急就找了不知根底的人来，反倒不好。”许嬷嬷点头道：“这个我自晓得的，看看四海商行的步地也晓得我们现在这些东西是了不得的。”李纨点头道：“现在也只先这么着，我也不知这些东西真用起来能有多大本事，若实在烫手的，今后安稳了找个合适的山头贡了上去便是。只先熬过这一年吧。”许嬷嬷听了这话，几次点头，道：“奶奶有此心甚好，虽说一开端也是奔着挣份家业去的，现在如许，实在是出乎所料。这干系太大时，抽身趁早。我本几次想说的，现在听了奶奶这心机，我也放心了。”李纨笑道：“嬷嬷，谁家跟我们俩似的，日日为买卖太赢利愁得慌。”许嬷嬷略有笑容，道：“奶奶说的轻松，我虽是个妇人，看四海商行和章家的步地，也晓得这事干系恐怕不小。虽则不懂里头的盘曲，到底甚么都是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的。”李纨点点头，说道：“现在还不至于的，我们既是情愿脱手的，不管如何总不会获咎了人。”许嬷嬷道：“已经出来的倒是不怕，只担忧奶奶这头，如有人存了心机，总想从奶奶这里得些好处，那就没个平静日子过了！”李纨道：“若真有当时，我便开了库房让他们看，看他们能寻出甚么来！”许嬷嬷忙摇手道：“不至于不至于，奶奶给的图样，我与段高都描到了纸上，方拿与世人看的。此次的也是普通，以后的图样还是奶奶找个安妥的处所收着罢。不是怕旁的，有道是民气不敷，虽则章家太太与奶奶是手帕交，可这买卖大了也不是章太太一人能遮得住的，如故意人看了这图样用纸，觉出分歧来，到时候寻到奶奶，便是奶奶说了只要这些，也一定就肯信了。报酬财死鸟为食亡，甚么事做不出来？”李纨听了，点头道：“嬷嬷这么一说，倒是我忽视了，你与段高刻画这个得费多少工夫？不如此次嬷嬷先去，三五日以后再来，我再给嬷嬷一份平常纸张的。归正也不差这些时候。”许嬷嬷看看那厚厚一摞图样，想想本身跟段高半懂不懂的艰巨，便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