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世人散了,黛玉自回了贾母处,迎春则要去给邢夫人存候,惜春得了一大包点心吃食让入画抱着赶着回房,宝钗便约了探春去梨香院。两人一起谈笑,先说刚看的书上的趣事乐闻,又说旁的典故出处,甚有兴趣。提起家里读书进学的事情,探春笑道:“要提及来,宝玉与兰儿好说到一处去,便是两人都好旁学杂收。上一回说到一澡豆方,两人足足说了一晌午,真不晓得哪儿来那么些说头。”宝钗奇道:“宝玉倒也罢了,如何兰哥儿这么点子人就晓得这么些东西?”探春道:“这可不在年纪,大嫂子为了给兰哥儿发蒙,特寻人按着典故故事配图,做成画本,好几百本呢。”宝钗听了叹道:“真是不幸天下父母心。”探春便又提及贾兰很多调皮风趣的事来,道:“比方说本日,竟能弄一身泥水返来,好好的峦衫缯不穿,实在是个别扭性子。”宝钗道:“峦衫缯?方才说油水不侵的,我当是羽纱哔叽之类。”探春点头道:“那些个这个气候如何穿得,这峦衫缯也只在大嫂子那边见过,看着跟绸缎普通,只是凭是甚么油啊水啊的,不渗不透,确切奇怪。大嫂子倒不成惜,给兰哥儿做鞋子都用它。”宝钗听了更觉不测,只是不好再多问,便寻了旁的话头。
这头莺儿寻了人探听,那头李纨屋里也正提及宝钗几人。常嬷嬷道:“本来只当我们府里三位女人就是可贵的人才了,厥后见了林女人,真是人尖子,哪想到现在又来一宝女人,竟是不相高低的。”闫嬷嬷点头道:“连你也这么说。现在府里来返来去拿这二人作比,倒是宝女人更得人意,小丫头们都爱跟她玩。”常嬷嬷笑道:“我们府里人的嘴如何信得?不过是有好处且能得好处的,天然第一等;有好处却可贵好处的,便要酸上几句;丁点可图之处都没有的,不踩上几脚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李纨听了笑道:“嬷嬷太也风趣了些。”碧月眨着眼睛想一回,道:“嬷嬷这话乍一听不好懂,越揣摩越对景。”常嬷嬷接着道:“要说这林女人与宝女人分歧,那是必定。都是可贵一见的人物,又传闻都是打小跟着本身的爹当儿子赡养的。这便是个大分歧处,薛家是几代皇商,为商讲究的是和蔼生财。林家几代列侯,林姑老爷又是探花郎出身,那是读书人中的俊彦,这读书人嘛,讲究的就是一个狷介自夸目下无尘。”碧月听了问道:“那就是都随爹了?”常嬷嬷道:“人长成甚么样,七分天生,三分教养。天然不能说定是随爹随娘,只是多数逃不出这个圈子。歹竹出好笋,老鸹窝里出凤凰,这都是万中无一的事。”碧月低声道:“可三女人跟三爷可也差的太远了,那但是亲姐弟呢。”常嬷嬷道:“你这话也就在我们屋里说说,被人闻声了给你个好果子吃呢!亲姐弟,亲姐弟也有女儿随爹儿子随娘的啊!”闫嬷嬷乐出声来,道:“你就不怕本身也吃个果子呢!”世人听了都笑。
这日又雨,宝钗虽从南边来,却实在讨厌这潮湿气候,便没有出门。莺儿沏了茶出去,宝钗见了道:“半天都没见你,又到处调皮!”莺儿笑道:“本日是老太太屋里虎魄的生辰,我便送了两色针线畴昔。”宝钗点头道:“这也罢了。”莺儿道:“上回鸳鸯生日,连二奶奶都打发人赏了东西的,现在换了虎魄,也只我们这些人去了。”宝钗道:“那如何能一样。”莺儿道:“可不是这话呢。”给宝钗换上新茶,又道:“上回女人让我探听大奶奶的事,我们院里头那小丫头说的太噜苏,今儿刚好他们提及大奶奶,倒是听了很多。”宝钗想起上回莺儿探听返来的说法,不是吃羊肉就是吃鱼的,实在又好气又好笑。便问:“可有甚么新奇的?”莺儿正色道:“还是女人短长,本日听了真是了不得。这大奶奶可真是豪阔得很。本来说是一落魄官家的女人,如果从大奶奶的爹那头论,大抵也没差,只是大奶奶的娘可短长得紧。传闻啊,是前朝极大的世家嫡女,只是那族里到大奶奶娘这一辈就剩下她一个,现在大奶奶的好些东西都是她娘留给她的。别说市道上没有,便是府里太太奶奶们也未曾见过。”宝钗道:“这府里的太太奶奶们都没见过?这话但是浑说了,太太奶奶们还能说出见过没见过的话来?”莺儿道:“恐怕不是浑说的。兰哥儿小的时候大病过一场,大奶奶都急晕畴昔了。厥后就下了心,取出一匣子药来给兰哥儿泡澡。兰哥儿的身子眼看着就结实起来了,连太医都称奇呢。太太本想照着抓几帖给宝二爷用,却不得药方,便取了药包让人验看。女人猜如何着?说啊,那药包里头竟一多数连太医都认不出来,认出来的有百年以上的人参和灵芝。百大哥参,都拿来泡澡使!”宝钗听了点点头道:“这事儿到有谱,当日妈还收到过阿姨的来信,寻过些好药材。”莺儿道:“那是厥后让几个太医揣摩着照着开的方剂,不过是做个模样,可比不上大奶奶手里那些。他们说,那些药包煮了几遍后的药渣,晾干了还能做香囊使呢。”宝钗缓缓点头不语。莺儿接着道:“女人莫要笑话我们院里那小丫头,她是尽记取些吃的了,可不止她,大奶奶院子里的吃食,那是府里都有一号的。老太太这两年新添的菜样,有一多数都是大奶奶那儿引出来的。光米就希奇,小颗的跟碎珠子普通,大的能有寸许,粉的绿的紫的红的,他们说光拿净水熬了粥都能香一院子。”宝钗便问:“如何在太太那儿却没瞧见过?大嫂子有这些,总要贡献太太的。”莺儿道:“起初给太太进过,太太说吃不惯。现在只老太太那儿有,另有林女人那边有些。”宝钗喃喃道:“大嫂子倒是疼林mm。”莺儿忙道:“可不是!听虎魄说,大奶奶给林女人的甚么帐子甚么褥子毯子的,夏天用着比用冰还风凉。又有合夏季用的香啊鞋袜之类。都驰名字,他们一咕噜串说出来,我没能记全,只记得一个叫甚么清风纱。”宝钗问道:“这大嫂子可真是疼林mm,三mm四mm她们倒不管了?”莺儿道:“那里不管,几位女人都从大奶奶那边得了好些奇怪玩意呢。还给做过甚么甚么兽的大衣裳。说那皮子连老太太都没听过没见过的,大奶奶给几位女人一人做了一身。老太太直说大奶奶疼小姑子呢。”宝钗发笑道:“这跟先前传闻的可也差得忒远了些。”莺儿道:“还不止呢。大奶奶跟前服侍的人,一年得的犒赏比府里的月例还多。光衣裳一季就好几身,还年年给做新的。虎魄去碧月屋里看过,说碧月的衣裳都快赶上府里女人们了,年下光大毛的就好几身。”宝钗听了道:“这恐怕不尽不实,若如此,可就过分了。”莺儿摇点头道:“我看他们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不晓得是不是真如此。”宝钗听了暗自考虑,默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