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回过神来,阵前两人早已混战一处,马蹄扬尘、长风变色,两杆红缨长枪交合在一处,紧接着又跟着马匹错综的法度分开,各自飞旋,银亮亮的光芒在骄阳下残暴成两条游龙,炫舞流光、飞刺孤星、分分合合。兵锋相撞的铮铮声稠浊着狼籍的马蹄,扣民气弦。
他睁大眼睛定睛细瞧,趁着扬尘散去的空当儿,认出与凌统交兵的人是乐进。贰内心悄悄叫着不妙,先前清闲津头血淋淋的一幕顿时过电影似的在他面前铺展开来。
笑容泊在阳光里,也乍然带上了些阳光的味道。
苏飞会心一笑,举杯与他祝酒道:“只是凌将军不晓得今晨四更在曹营里到底产生了甚么事。如果张辽再到两军阵前应战,凌将军怕是咽不下这口气。”
“厥后呢?”苏飞见甘宁悠长沉默,不由奇特道。
长风陡起,顷刻间吹散了扬尘,将两位将军的盔缨与战袍卷起,顶风飞扬。
“这么说来,你遇见的那小我,果然是今晨同凌将军交兵的张文远?”苏飞疑虑道,望着甘宁很天然地用大拇指揩去头盔上的斑斑血迹,“他果然如你先前讲的那样,与你堂堂正正地对决了一场?”
有那么一刹时,甘宁的确不敢信赖,面前离他十步之遥的阿谁雏虎普通黑甲红衣的将军,真的就是先前他熟谙的,凌公绩。
“你能够如许想,”甘宁傻愣愣地望着苏飞好一阵儿才木讷道,旋即又换上了一贯的恣肆笑容,虎牙和酒窝一并闪现出来,“文远是我的仇人。昨日又放了公绩一命,也算是他的仇人,这么说来——”
甘宁捏了一把汗,但凌统仿佛并没有将面前的人与当时差点儿要了他的命的乐进联络起来。一把三节棍在他手里工致地百转千回、高低翻飞,刹时变成千把万把,破尘掣风,银龙电扫。很多回合,二人不分胜负。
“兴霸,老头子亲身来了,”战车上观战的孙权一边对身边横刀立马随时待命的甘宁笑道,一边指指曹军正中心一面红色伞盖,“夜里你把曹营搅了个底朝天,老头子怕是不放心,要亲身来看看你是甚么样的人。”说罢不由哈哈大笑,下颚上浅紫色的髯毛被风撩起,与腰间的金黄色流苏一个角度飞扬。
也罢,就由着他嘴硬吧。孙权悄悄欢畅。
以甘宁对战役的敏感度,他哪能想不到张辽必然会引军搦战,只是也确切担忧凌统真的会奋然出战,再有甚么闪失。但转念一想,既然明天他能放凌同一条活路,那说不准他口口声声叨念的“为将之武德”也并不是纯真用来敷衍的借口。想到这些,甘宁也算是放下心来了,乃至于到了正中午分,真正在两军阵前瞥见张辽的时候,也并没有太多考虑。
说罢两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举樽相碰。青铜撞击,鸣声铮铮。
那一刹时,孙权仿佛感觉,面前这个穿戴一贯的鲜红衣裳,身姿矗立的年青人,已经不再是他所熟谙的凌统了。
孙权沉默,未曾责备凌统,只是缓缓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这张文远倒成了你的仇人了?”苏飞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打趣道。
“主公,甘将军得胜返来了!”
末端又将酒樽端至唇边,手却僵停在那边,目光钉在一个角落里,如有所思。金灿灿的阳光从大开的帐门处斜射出去,倾泻在他方才披垂下来的金色头发上,明晃晃的。耳边和两鬓的金发碎但稳定,如有若无的几丝被轻风散到睫毛和唇边,为他的勇武气势里平增几分温存谦恭。
远远地闻声一阵响彻寰宇的号角,一队人马精力抖擞、阔步昂扬朝这边缓缓行进。一百人的步队,大家身上沾满鲜血,红色的鹅翎几近被血染成纯粹的红色。血迹还未干枯,被朝阳一照,熠熠发亮。